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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有河,名曰汋水,汋水发源于阙都,途经鱼米之乡,最终到达雍都。
除此之外,在湍湍急流的汋水河畔的庐州境内,还坐落着桃李满天下的钟麓书院。
大雍自景姒太子推行新政开始,便实行着科举选拔的制度,让出身寒门的人也可以通过科举出相入仕,兼济天下。
因了这制度,大雍想要念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与之相应地,各类书院也遍地开花。
书院的水准良莠不齐,但无论是谁,只要是提到庐州的钟麓书院,都不会说上一句贬低的话,不仅仅是因为百年来钟麓书院走出了数不清的高官能人,还因为那挂在钟麓书院山门上的牌匾上,有景姒太子亲笔题的字。
钟浚此刻正跪在那块大雍许多人做梦都想来看上一眼的牌匾下。
他身穿青白学子服,头戴青色帻巾,并未完全束起的头发显示了他还未及冠,但清俊的脸庞已经充溢满了成年男子的威武与阳刚,那一双浓眉,即使不刻意,也是微微蹙着,显得他如一柄刚出鞘的长剑,还不懂得收敛锋芒。
负责教导他的楚夫子看到钟浚即使是跪着也还是挺得直直的脊背,抚着胡须叹了一口气,“钟浚,这次又是因何跟人打架?”
钟浚如往常的每一次那样,抿着唇沉默不语,视线微微上抬,看着那块牌匾,如同在发呆。
楚夫子最看不得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与同窗们友好共处吗?为什么隔三差五就揍人?钟浚,你说话!”
“不能。
不为什么。”
钟浚的视线依旧没有从牌匾上移开,要不是楚夫子听见了他的声音,都会以为他压根没有回应了。
“你你你……”
楚夫子气得手指颤抖,钟麓书院里的学生们,哪一个不是对他恭敬有加?就是这个钟浚,成天独来独往不说,还一直都是一副死人脸,像一块结了冰的破木头。
若不是爱惜他的才学,楚夫子才不会几次三番前来说教他。
但现在,即使钟浚再才华斐然,楚夫子也无法按捺住心间翻腾的怒气了,他愤愤留下一句“那你就一直跪着吧”
,便转身离开了。
钟浚脸上依旧没什么特殊表情,即使是楚夫子离开了,他也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他就这样跪了不知多久,夜风吹透轻薄的衣衫,钟浚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若有所思。
今天是八月十五,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母亲都会抱着他到汋水河边,为景姒太子放祈福花灯。
想起母亲,钟浚冰冷的眼角柔化了些,他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摊在身前的青石板上缓缓铺开,里面有几张素白的宣纸和烘干了的竹条,还有一根拇指高的白烛。
借着月光的清晖,钟浚宽大的手在一堆材料里上下翻飞,灵活巧妙,不过一会儿,一盏莲花灯便新鲜出炉,静静摆在那只握惯了笔管的手心里。
钟浚将布收拾好,扶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手里托着白色花灯,一瘸一拐地顺着石阶往山下走。
那灯里虽然有蜡烛,但只有短短一小截,为了避免半路上熄灭,钟浚没有点亮,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他距离钟麓书院越来越远,一些游荡在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们便逐渐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孤魂要么拖着长长的舌头,要么缺胳膊断腿,饶是外表正常四肢健全的,也是浑身泛着惨白色……总之,没一个能入眼的。
钟浚尽量不去看它们,倒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因为它们的外表实在都太丑了,钟浚不想明天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他为什么不害怕?怕当然是怕的,但任谁从小就能见到鬼,十几年后,就算是怕也还是习以为常了,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他来钟麓书院之前,在家里常常受到鬼的骚扰,但自从到了钟麓书院,便很少再见到这些东西了。
他隐隐知道,那些鬼似乎害怕山门上那块题了字的牌匾。
他在游荡满了鬼的山路间穿梭了许久,终于在一刻钟之后,听见了穿林而来的潺潺水声。
钟麓书院依山傍水,背后倚靠着钟麓山,书院脚下流的,就是汋水。
他拨开树枝,面无表情地穿过一个淹死鬼透明的身体,来到河边蹲下。
已是深夜时分,河面上依旧漂流着不少花灯,它们有的还亮着,有的已经熄灭,正成群结队地往雍都的方向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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