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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1 / 2)





  好像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好像有人在摇头叹气。

  他瞪着面色沉痛的人群,很想让他们不要摆这种表情、不要开这种玩笑,明明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家没了,那他的家人呢?父亲、母亲,还有那些微笑着喊他少爷的仆从、丫鬟们呢?

  宁澄眼前一花,差点儿软倒在地。他努力站稳身子,伸手推了推抱着他的风舒,道:

  我没事,你放开。

  他的声音冷静得有些不正常。风舒双唇微张,像是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牢牢地抱着宁澄,不让他冲进那片残垣之中。

  见他不放,宁澄扯了下嘴角,笑道:风判大人,您说送我回家,我已经到家了。请您放开好吗?

  风舒怎么可能放手。他柔声道:宁公子,你冷静点,也许事发当时宁叔他们不在里面,或是发现得早,已经逃出来了呢?我们先问问街坊邻居好不好?不要怕,先冷静下来,好吗?

  说到后来,风舒的语气居然带点颤抖。

  宁澄听他那么一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用力推开风舒,抓起一旁有着熟悉面孔的人,无视那人吃痛的呼声,问:我父亲呢?还有我母亲还有郁儿、小六,他们人呢?

  眼前的人嗫嚅着,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

  见状,宁澄放开对方,反手抓住一旁老者的肩膀,问:我家人在哪?他们逃出来了对吧?是不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他用力摇晃着那名老者的肩膀,老者连连咳嗽,只能拼命摇头。

  一旁看不下去的小伙们试图上前把宁澄拉开,而宁澄对他们一笑,问:不是他,是你吗?还是你?你把他们藏哪儿了?快说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哭号。宁澄转头望去,只见隔壁余家的大婶红着眼,哭喊道:没了全都没了!那么好的人啊

  宁澄脑中轰的一声,眼前发黑,几近昏厥。他手一松,脚下一软,被风舒抢上前扶住。

  宁澄按着风舒勉强站好,沙哑着声问:你说什么?

  余婶抹了抹眼泪,道:宁公子,你别这样。宁夫人宁夫人他们在天有灵,会感到难过的。

  闻言,宁澄愣了下,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得那么开心,开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问:余婶,我母亲在天有灵?在天有灵哈哈哈

  四周人群都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全都不敢出声。宁澄转身抓住风舒的手臂,止不住地笑:风判,我母亲她,她在天有灵

  话还没说完,宁澄忽然浑身一软,颓然跪下。风舒见状,跟着跪下身,唤道:宁兄?

  他小心翼翼地拍着宁澄的手,不敢多说些什么,担心一个不好就会刺激到对方。

  宁澄掐着风舒的手指尖发白,指甲嵌进了他的肉里,抓出了血,可风舒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担忧地注视着宁澄。

  过了好半晌,宁澄方才抬起头,无神的眼在看到风舒后,慢慢聚焦。

  他嘶哑着声道:风判,带我走吧,去哪都好。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角就湿润了,可愣是一滴泪都没掉,也没注意到风舒被他抓住的手,已经被扯得变了形。

  风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轻轻移开宁澄捏着自己的手。他二话不说地将宁澄抱起,撑起丝帘伞,朝来路飞回。

  夙阑城东边,有一家茶楼。

  城东的居民若见着陌生的面孔,都会骄傲地告诉对方,品茗楼的茶是由最上等的茶叶精心研磨而成,怕是寻遍全夙阑,也找不着更好的茶。

  品茗楼的点心,那更算得上是举世无双,来到城东却没去尝一遍品茗楼的水晶饺,就真的太可惜了。

  此刻,宁澄坐在品茗楼内,面前摆着数个装满点心的盘子,最靠近他的就是一盘晶莹剔透的虾饺。

  风舒坐在宁澄对面,一脸担心的望着他,却也没开口劝他动筷。

  刚才事发突然,风舒也没想太多,便随便找了离城西较远的地方落脚。

  他先是和店家要了盆水,仔仔细细地替宁澄将脸抹干净,再将他十指上染的血擦去。做好这些,风舒又想起已日正中午,便点了些吃的。

  在这过程中,宁澄只是睁着通红的眼,一语不发,就连面巾擦过眼角时,他眼都没眨一下。

  茶楼里人声鼎沸,其他客人见风判居然和一名灰头土脸的男子同坐一桌,都好奇得交头接耳,只差没指指点点了。风舒不予理会,只是静静地坐着,也没碰那些点心。

  他们俩就这样从中午坐到了晚上。待到深夜,品茗楼的掌柜才满脸赔笑地出现,询问风舒他们家的点心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得罪了风判大人。要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对,还请风判大人海涵。

  风舒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宁澄,道:并无不妥。耽误贵楼打烊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这些糕点我会带走,有劳罗掌柜帮忙了。

  那掌柜连声答应,吩咐伙计快些打包,还特意附上一份热腾腾的包子,说是请两位大人吃的,只求风判不要计较他们招待不周。

  风舒推辞不过,便端着包好的点心和包子,拉起宁澄的手走出茶楼。

  此刻已是子时,由于宵禁令的关系,整条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夜晚的寂静。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路,偶尔有些闪着橙光的烛笼靠近,皆被风舒挥袖拂去。

  良久,风舒问:宁兄,夜已深,我带你回风月殿歇下可好?

  由于宁家被毁的关系,此刻宁澄不仅无家可归,还身无分文,就算要住店也是嫌囊中羞涩。

  况且,看宁澄现在这个样子,风舒也不放心让他独自待着,想说将对方带回自己住处后,再另做打算。

  宁澄木然地点了点头。

  风舒又问:宁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然吃个包子吧?

  宁澄还是点头,不语。

  见他答应,风舒一喜,忙掏出适才品茗楼掌柜送的包子,对半撕开,露出里头的喷香的肉馅。

  他小心地将包子递到宁澄嘴边,可宁澄却像是被香气惊醒一般,兀自把头扭开,竟还是不肯进食。

  在品茗楼坐了大半天,宁澄也没能从失去亲人的哀恸中走出来,先前风舒问话,他也只是胡乱点头回应,根本没细听风舒说了什么。

  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却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如果他早一点回来,宁家可能就不会遭此变故。

  他年轻力壮,就算背不动所有人,也能用漂移术将他们救出火场。

  可是他没有。

  当他的家人在火海中哭号求救时,他在哪里?

  是在红鸾阁内担心区区一个梳妆架,还是在天一牢中安心入睡?亦或是悠哉地走在望云宫内,细数那些飘落的桃花瓣?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就不会

  都是我的错。

  宁澄想着,恍惚间仿佛看见适才围观的人群。他们一个个弯着扭曲的笑,拍手附和:

  是啊,都是你的错。

  宁澄看着那群人,微笑,眼角却有滚烫的泪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