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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懑的波涛在我心中拱动。
我想把邹宇平拉回屋里,同他倾心畅谈。
但是我沉思默想的当口,他已经扭身离去了,我望着他那裹着米黄色大衣的细长身影,在苍茫的夜色中渐渐远去,心里充满形容不出的复杂滋味。
点点微雪落到我面颊上,我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破。
就在这天晚上,我暗暗发下誓愿:不管阴云还会怎样地加厚,甚至酿成倾盆毒雨,为了祖亲的年轻孩子们,我要尽一切可能,同那布下阴云的妖魔鬼怪作殊死的抗争!
……
二
1978年春节过后的头一个工作日,北京图书馆刚把大门打开,一群急不可耐的读者便涌了进去。
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但想利用寒假时间好好备一备课,也想利用挣脱了“”
枷锁的图书馆所提供方便条件,借阅一些能开拓自己眼界的中外古今图书。
几乎每一个独自来馆的读者都是这样:急匆匆地进入目录室,分秒必争地查好书号,便径奔借书处;期待已久的图书一旦到手,便立即快步进入高大阔朗的阅览室,觅一中意的座位坐下;一旦坐下了,便目不斜视、杂念全息,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正因为人们都是这样的精神状态,所以才出现了下面的情况。
我兴味甚浓地读毕了英文原版《大卫·科波菲尔》的,不禁舒了一口气,倚靠在舒适的圈椅背上,闭目思索起马克思、恩格斯论及该书作者狄更斯的那些话语来……当我睁开休息充分的双眼,准备俯案续读时,偶然朝对面座位瞥了一眼——啊呀,我愣住了;好熟悉的面庞!
漆黑的细眉下,一双不大的单眼皮眼睛,正盯住案上一册大开本的技术书;高鼻梁、长人中下的薄嘴唇,依然那么样的红润,并随着默读翕动着;这不是邹宇平吗?是他!
肯定是!
不过,他此刻穿着半旧的工作服;他那件了不起的米黄色大衣哪儿去了呢?他是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来的?他是真的没有发现我,还是发现了而出于羞赧或幽默,故意没有招呼我呢?……
我心里流过一排热浪,把刚才还占据着意识中心的大卫·科波菲尔推到了一边,浮想联翩起来。
瞧,曾经除了打扮打扮自己而外,对其他一切活动都丧失了乐趣的这个小伙子,现在却倾注着全部心力,在读着一本技术书!
我当然可以根据逻辑推理,用一九七六年十月的惊雷和春风,来解释面前这个镜头;但是,我却不能满足于此。
我想深入到这样一个青年人的灵魂里去。
究竟是通过怎样的内心历程,沉睡的激情才奔腾起来,心灵的眼睛才越过米黄色大衣的庸俗境域,看到了革命理想的璀璨霞光?……
正当我忍不住要招呼邹宇平时,他恰好也读毕了一个段落,抬起了眼睛——我们四目相对,犹如火石相撞,顿时溅出了激动的火花;从他的眼神里我判断出,他的确是在此以前并未发现我——邹宇平首先压低嗓音惊喜地召唤了我一声:“晁老师!”
一刻钟以后,我们已并排行进在北海大桥上。
重逢的快乐攫住了我们的心。
我们需要长谈,而图书馆可不是个谈话的地方。
邹宇平一小时后要到厂里上中班。
他们厂在前门外,走着去完全来得及,于是,我便决定陪他步行穿过南长街和广场,边走边谈。
离开阅览室时,邹宇平从椅背上取下了大衣。
出得图书馆,他穿上了大衣。
我一眼就认出,还是那件米黄色的大衣;不过,一些地方有皱折,一些地方蹭上了灰道道;正当中原来的扣子显然是丢失了,补上的一颗颜色要深一些,显得很不协调。
一目了然——这件米黄色大衣在主人心目当中,使用价值仍然存在,美学价值却荡然无存。
我觉得这是邹宇平最大的变化,不禁指着他身上的大衣问他:“你怎么不‘张罗张罗自个儿了’?”
邹宇平脸颊发红了,他摆摆手说:“嗨,别提了——我早打算把它拿去染成黑的,可路过洗染店多少次,总舍不得花时间钻进去张罗这个事儿……再说一时我也没别的大衣穿,就让它这个样儿吧!”
我连珠炮般地向他提出一系列问题:“你们厂现在怎么样?”
“你最近除了干钳工活,还忙些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跑图书馆的?”
……
邹宇平的性格似乎并没有变。
他有问必答,但答话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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