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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亲?!
’她五官整个乱了,完全变了模样。”
“‘哈哈哈……我父亲经你妈的手划成了右派,卷起铺盖卷滚回了家,后来就上吊死了;八年过去,你妈又被说成是“漏网右派”
,也上吊死了!
哈哈哈……’我抱住头笑,一直笑到又抱住头哭。”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原来没问过我是从哪儿到新疆去的,怎么去的;我也没问过她的家乡在哪儿,家里有些什么人;我们都回避问这些问题。
现在说开了,我们才明白,原来我们‘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天,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只破布球夹在了我们胸脯之间,我们的眼泪打湿了那只球……我三十岁,她才二十一岁,我们加起来也不过刚过五十岁,可是我们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六七十岁的人,我们觉得悟出了许多的真谛,我们成熟得连我们自己都害怕……”
我重重地坐落到椅子上,用手支着额头,仿佛被人用重锤敲击了一下。
“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对你那问题的回答——中国为什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吃了极‘左’的亏!
开头,是好人出于好心‘左’,后来,、那一小撮野心家、阴谋家就凭着比‘左’还‘左’得了势,不分青红皂白地一个劲反右、反右、反右,结果,跟着反右的人自己也成了右派,让人家活不下去的人自己也活不下去……中国要想前进,就要狠批极左!
你们文学家还犹豫什么呢?怕什么呢?……”
我抬起头,望着佟岳那刚毅的面容,那充分体现着男性美的小胡子,那黑得像潭底青玉般的眼珠,那整齐、结实的两排白牙,那脖子上隆起的伤疤……我忽然觉得,他就好比是一座荒莽的大山,这大山上确实生着杂草、露着乱石,没有森林绿荫,没有溪泉瀑布,不入名胜之流,不堪耕种收拾……但是,这山下却埋藏着最珍贵的黄金!
我依依不舍地把他送走。
我心甘情愿地送了他一册处女作,一张签有名字的照片。
他不让我送出胡同口,他给我的临别赠言是:“批极左要从讲真话开始。
你要句句都讲真话。
真话让我活得下去。
真话能救中国。”
他走了,给我的床单上留下了污迹;他走了,在细雨中打着一把破旧的蓝色塑料伞,我临到最后才看出伞上用红漆写着的旅店名字,原来那是他租用的;他走了,他的背影绝不高大,但是厚实、淳朴;他走了,给我留下了一叠边缘打皱、沾有水渍的稿子;他走了,给我留下“我杀过人的……”
这样的永远难忘的声音;他走了,他使我永远难忘那只用碎布缝成的、里面填着线头和棉絮的球;他走了,他的妻子和女朋友都在等着他,还有他的孩子;他走了,要走几千里,要走到对我来说犹如天涯般遥远的地方;他走了,我应当做些什么?在这块被十年浩劫弄得人与人之间缺乏真诚的信赖的土地上,我对他所给予的信任和托付,何以报答?……
7
夜雨哗哗。
我坐在自己的斗室里,沉思着。
一开始,我只为田欢那样的幸福青年过分的幸福而愤慨,为佟岳这样的不幸青年如此地不幸而抱不平;渐渐地,我的心平静而充实起来,我意识到,要改变田欢的个人品质也好,要开采出佟岳那深埋的黄金也好,关键还在改造他们所处的环境,而要使这环境在各方面都真正称得起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我们也许还得付出昂贵的代价……
当然,事情要一点一滴地做起,我有义务立即行动,用我当之有愧而毕竟已有的影响,靠我的努力活动,去为佟岳这样的青年开路,去为金矿寻求开采者!
我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热心可感的前辈和先行者为我奔走呼号,仅凭我自己的一点点才力,我就能达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不能守成,我要勇猛精进,我要为走在我后面的弟妹们搭桥做梯……
8
又是一个清晨。
又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
197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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