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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历史教师人数少,所以政治和历史两科合并为一个教研组。
我是反右斗争的积极分子,有功,所以我成了教研组长。
我们组里忽然来了一位新的历史教师,是个女的,体格像个运动员,但说话总爱脸红。
她来了三天我就恨上了她的丈夫,虽然我根本没跟她丈夫见过面。
我恨那男人,因为他居然讨了这样一个老婆。
我时时拿自己的老婆同这位新来的隋老师相比,时时痛切地感到自己老婆没有她可爱。
时逢夏天,光她那露出的胳膊上的肘窝,就能使我醉倒。
有一天我忽然听说她病倒在家,爱怜之意从我心中油然漾出。
我下午没课,三点钟左右,我蹭出了学校,直奔她家。
她家果然没有别的人,仅仅是她自己披着衣服接待了我。
我详细询问她的病情,劝她再量一次体温,把医院给她的药片倒在手心上,仔细地看,并且劝她还是上床躺着,千万不要客气……她惊异地望着我,并且谛听着门外的什么声音,十分钟以后,我们便无话可说了,但我仍不愿走,我注意到墙上的结婚照片,我发现那丈夫下颏很尖,我发疯般地恨那尖下颏……我找些教课的事来说,但我教的和她教的又并不一样,因此也支撑不到多久;后来,我只好告辞,我同她握了手,出屋后我翻来覆去地衡量她的手在我的手里停留的时间,算长,还是算短,还是不长不短?当晚回到家,老婆当做一件大事般地告诉我:“我又做了一盆醪糟。”
我火冒三丈:“这玩意儿吃了脸上起疙瘩,你给我倒了!”
她同我吵闹,我心里只想着别人家里的那张结婚照片,我真想把那尖下颏揪下来!
但是不久隋老师就调走了,据说是因为上班太远,她自愿调到较近的学校去了。
我很快便忘记了她,连同与她有关的尖下颏。
隋老师调走不久,我们政治、历史教研组对面的语文组,又来了新的女教师。
她未免太年轻了,梳两根黑油油的大辫子,据说才十九岁,是师范专科的毕业生。
头一两个月她未能引起我的特别注意。
她的眉眼长得不俊,性情似乎也并不活泼。
但是,有一天在传达室,报纸来了,我听见翻报纸的教师们议论说:“嘿,看见吗?人家许薇玲的散文登出来了!”
“嗬,好几千字,能得不老少稿费吧?”
我一听心里就往外喷酸水儿。
什么,她竟能在报上登文章?我赶紧抻过张《北京日报》来看,可不,真是她写的。
我想起头半年《北京日报》来学校组织过谈教学经验的稿件,我也交过一篇,但我们学校交上去的一篇也没发。
没发就没发,大家都没发嘛,我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许薇玲的文章为什么就能发出来?她能高明到哪儿去?那散文我没读几行就扔到了一边,并且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说:“我最看不起这号报屁股上的豆腐块了,好好教书不结了,写这些个干什么?”
但是许薇玲竟接二连三地在报纸上发表着散文。
自打这个现象出现以后,她每在我眼前晃过,我总能发现出她的一条新缺点,比如说神态清高呀,眉宇间有骄傲情绪呀,穿的棉袄罩衫颜色不正呀,笑声太浪呀,等等。
我家里订得有《北京日报》,每回那上头有她的散文,我就总是迁怒于别的文章,整个不看,常常是当晚便拿来包东西,我老婆好几回尖声提醒我:“这是今天的!
你别用,换张旧的!”
我反而更使劲地把当天的报纸揉撕着,不这样我心里就像卡着根火柴棍儿。
几年过去,许薇玲的散文竟至于足够出一本小册子了,出版社来的编辑,找到党支部,说是要给她出个集子。
这消息让我听到了,我忍无可忍,当晚便找到支部书记家,足足谈了两个钟头,我讲到反修防修要从杜绝修苗做起,许薇玲是棵什么样的苗子?不务正业、搞旁门左道,追求名利,既害自己,更害学生……我的呼吁起了作用,党支部建议出版社缓出集子,我注意观察许薇玲,她眼窝变深、嘴唇变薄、笑声减少了。
但是有一天我在王府井大街上,看见她同一个穿皮夹克的青年兴致勃勃地走在一起,并且毫不避讳我,走过来打招呼,向我介绍说:“王老师,这是小吴,我的朋友!”
我同那小吴握了手,满面笑容地同他俩开玩笑:“什么时候请我吃糖呀?要不要这就到百货大楼买点呀?”
但刚一分手我便妒火中烧,好个许薇玲,集子虽未出成,美男子却已到手,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道?
不久那史无前例的运动就来了。
风暴乍起,我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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