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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罪会的开法是每个“牛”
先自述罪状,然后大家评论认罪态度是否合格;这两天里冯尔定的认罪词不过还是那么一套,但大家竟纷纷说他老实、诚恳,我望着他那副垂下眼睑的模样,心里只骂他奸猾,但是我也不愿戳穿他的伎俩,因为倘若第二天“小将”
真来检查每个粪桶装粪的情况,对我也并无好处。
“小将”
逼我对冯尔定的认罪发言表态,我一本正经地说:“冯尔定的发言我认为不够老实,辜负了小将们对他的信任……”
但是我的发言还不足以使“小将”
们撤掉他的队长职务。
第三天,把冯尔定拉下马的机会竟从天而降——一阵风,把一角破报纸吹到了他的粪桶中,我素来眼尖,立即看出那角报纸有好大一幅领袖头像;当时我和他正并排撂下粪桶,在运粪的中途歇肩。
恰巧两个“小将”
从我们身旁走过,我先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然后便一个劲地给他们使眼色,两个“小将”
先是莫名其妙,紧接着便循着我的眼色去看冯尔定的粪桶,他们立即便看出了那“现行反革命”
的罪行,于是便喝问起冯尔定来,冯尔定一开头怎么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虽然无意顶撞,也不免反问了若干句话——最后他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一再解释说:“实在是没注意——肯定是刚才一阵风吹进来的!”
两个“小将”
自然转而问我,究竟是不是一阵风吹进去的,我赌咒发誓地说:“没看见风有那么大的本事……”
“小将”
们便不再细细盘问,立即把冯尔定扭送到了场院,召开了批斗大会,批斗他的“现行反革命罪行”
,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便站上前去,声嘶力竭地揭发他平时就有用带领袖像的报纸卷叶子烟的罪行,同时用推测的语气说:“那准是他兜里掏出来,故意扔进去的……”
冯尔定这下垮了台,当晚“小将”
们宣布了我任队长职务,我心中充满了狂喜与满足。
奇怪,对冯尔定的坠落,我竟比对陈茂生和许薇玲的沉沦更为解恨。
4
我是个员。
这个事实今天想来连我自己也哑然失笑。
我是反右斗争胜利结束时入党的。
有时候会发展我这样的人入党,并且同时会将陈茂生、许薇玲推至“反党”
的死角,这的确很值得真正的人仔细研究:为什么?怎么办?反正我也是快死了,我说实话——我入党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非党员强。
一九七〇年,我在整党中恢复了组织生活,并且由于种种因素,成了学校革委会的副主任,但是不久就进驻了工宣队,工宣队长兼上了革委会的主任。
那位工宣队长名叫白春富,是个十足的活宝。
我恨他,因为他处处不如我,却反而当了一把手。
他原是一九五八年老高中落选的初中毕业生,是那个年月里最让人瞧不起的次等货。
他在煤厂当过一段临时工,每天坐在树墩子上劈劈柴,后来总算混进了国营工厂,在厂里是个有名的痞子。
史无前例的运动一起来,他成了造反派头头,派驻工宣队的潮流一到,他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当年没能考上的重点中学,坐上了相当于校长的交椅。
他内心的那种满足感与报复欲,大概唯有我能最充分地理解。
白春富最爱向全校师生或全校教职工训话。
每回上台,老是他在前头走,我在他左右侧跟着。
他梳着个油亮的大背头,时值初冬,总爱在小棉袄外头披着个短大衣,一上台他便两肘朝后一摆,两肩随之一耸,于是那短大衣便飞落下来——回回总是恰落于我的臂弯之中。
每次当这一刹那,我就有一种当场把他打杀的在胸中蠢动,但是他若回头对我一瞥,保管可以看见我脸上挂着一副谦和热情的笑容。
白春富的笑柄很快就凑足了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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