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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宁远道:“我军后撤,刘骥最多只试探性攻击,不会举大军而来。
如果他敢来进犯,我负责率军迎击。
至于渡河时如何寻找刘骥,他出身高、又惜性命,渡河时定在后军偏前处附近,眼见得前军安然渡河、扎下营垒,他才会渡河;而他在身后也会留一军保护自己,防备我忽然出击。
知道他大概所在,应当不会错失。”
霍宓冷笑一声,“如果错失了,又怎么说?”
“此议既然是我提出,如有闪失,自然是我独任其咎。”
“坏了国家大事,这罪名你一人当得不当得?”
霍宓向前一步,“口说无凭,你且立个军令状来,以后到了皇帝面前,也有个交代!”
陆宁远道:“今日众将在此,俱作证见,如果事有蹉跎,陆某绝不卸责。
大家同朝为将,军令状可以免了。”
霍宓问:“你不敢么?”
从帅案上抓来纸笔,草草写了几个拳头大的字,把纸往陆宁远胸口一拍,让他签下姓名。
陆宁远仍是置之不理,霍宓气急,干脆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照你这纸上谈兵的法子,绝拿不住刘骥!
军令状在此,咱俩反着来,放跑了他,砍你的头,你能擒住,就把我的剁了给你!”
他这话颇犯忌讳,好像诅咒大军失败一般,众将闻言,拉他的拉他,劝他的劝他,霍宓只是不听,把军令状放在帅案上,让刘靖保存。
刘靖原本怜他这些年战功卓著,到现在却只是个小小的千总,见他如此,也生了怒气。
只是稍一动念,马上便觉胸腹一梗,掩住口不住大咳起来。
霍宓让人劝了半晌,加上见刘靖让自己气成这样,心里也生了悔意,只得放缓了语气,把陆宁远提出的这法子掰开来说了又说。
他说得其实颇有见地,许多问题都切中肯綮,刘靖听来,渐渐熄了怒火,明白陆宁远的法子的确托大,但一旦成功,便可一举解决寇乱。
对朝中的人事,他知道的要比陆宁远更多,也想得更深。
不论是建康,是常州,还是江阴,是刘钦,是新近入朝的薛容与,还是他为雍国吹来的这阵刚刚刮起的新风,都太需要他们这边的一场大胜了。
如果拖得久了,朝中很可能出现什么变故,到那时局面不受控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一个不慎,江河摇荡、血流遍野,已在指顾间了!
他既担心刘钦,也担心自己那深宫中的兄长,更不能不为他这个已经饱受屈辱、饱经摧残的大雍国而深深忧虑。
现在两边僵持不下,只能由他来做选择。
他这时只要一句话,便可决定最后的战局,甚至会决定整个国家的命运——不是一城一地,是整个国家。
刘靖两手托起兵符。
它竟然这样沉重,沉甸甸压在他的手上,他举起它,好像托起千钧之物。
向前百余年的一代代先祖,向后百余年的一代代子孙,还有现在的千百万人的命运,都在他这双苍老、枯瘦的手掌之上。
“让出道路,放叛军过河!”
他做好了选择,便已准备为这个选择付出一切,陆宁远说他自己独任其咎,但其实他那双肩膀如何能担得下这些?他只能想到这一战的胜负,如何想象得到现在的朝堂之上已是如何的波谲云诡、山雨欲来?
刘靖深深地向陆宁远看去一眼,陆宁远也抬眼向他一瞥。
在这一刻,刘靖心中猛地一颤,好像被什么拨动,随后但觉一阵惑然。
那不是一个初露头角、羽翼正嫩的小将看过来的眼神,它们那样深,那样重,好像山岳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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