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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讨厌不起他来。
张霁没有在卢知照的眼里看到自己臆测中的神色，她这次没有一点就着，甚而看向他的眼神中没有质问、没有厌弃。
他复又说：“当然，这场刺杀是注定失败的，谢珏会死。
可他的妹妹在我手上，我想要他供出谁的名字，他就得供出谁。”
卢知照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异样，她微一蹩眉，眸中的冷意很轻易就被克制住。
她心里有点矛盾。
一面明白张霁也许不会放过打压陈立康的任一时机，毕竟他与陈立康就仿若站在天平的两端，皇帝轻视犹疑哪一个，便会重视另一个。
这一点，陈立康没有觉察，张霁却清楚得很。
一面却又不愿相信张霁会亲手将谢珏推入火炕。
可人心总是主观的，她也不例外。
张霁的话音未止，她却先一步踏出他试探的泥淖，对他扬起嘴角：“编的故事不错，但有点长，什么时候结束？我想听你的真话。”
张霁的这番试探以卢知照七分真意的信任告终。
她一双澄明有神的眼睛望向他时，他心里忽闪而过一阵不受控的酸麻感。
这股诡异的感觉告诉他，他知足了。
“真话……”
张霁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忍得有多难受，声音甚而都有几分暗哑。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给了谢珏一个机会，一个重生的机会，予他钱财与户籍，令他能与妹妹偏安一隅，也能凭本事参与科考。”
卢知照不由叹道：“莫大的诱惑。”
不得不说，张霁很精明，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带有人性的精明。
他紧紧抓牢了谢珏在这个世间最渴求的东西，最想守护的人。
谢珏与其妹自谢家没落后想必一直漂泊，与薛渌歌相识得进南直隶，这才寻到了一二安生时日。
可没有户籍便只能一直活在阴影之下，更遑论科考。
用以傍身的财富、用以立身的户籍，乃至尽全力守护的亲人。
这些事物足以将谢珏的心防一一攻破。
与一场注定落败的复仇相较，谢珏选什么，似乎显而易见。
可他真的忍得下这口心气吗？
这是张霁丢给谢珏的机会，亦是给他的考验。
忍一时者能成大事，可谢珏的大事就是投身于这个索去他父亲性命的腐朽皇权吗？
卢知照从未感知过如此无力的茫然，她对谢珏前路的发问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前程的质疑？
她看向身侧的人，冷不丁问：“张大人，你有信仰吗？”
说罢，忽觉自个儿所言有些矫情，又添了一句：“更确切一点……你的为官这些年所做的事为着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替皇帝守住他的皇位罢？”
那样有什么意义？
她说完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兀自肯定——张霁所行绝非以皇帝为导向。
良久，张霁回视她，眼底是他从未显于人前的坚定与磊落。
“我从不认为有什么统治能够固若金汤、万古不亡，你我所行并非保住这个王朝，更遑论稳固皇权，而是尽可能延长它存在的年限，以避免侵扰百姓的连年战乱。
当然，这其中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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