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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腊月二十八的凌晨,盛达电子厂的宿舍区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
北风卷着碎雪粒,打在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
的轻响,像谁在窗外轻轻翻着书页。
林晚星坐在床沿,后背贴着冰冷的铁架床,借着窗帘缝漏进来的残月微光,指尖反复摩挲着帆布包的拉链——这是她进厂时在镇上地摊花二十块钱买的包,边角已经磨出了灰白的毛边,拉链头还掉了块漆,此刻却要装下她往后日子的全部念想。
宿舍里静得能听见另外三张床的空荡。
李姐、刘芳和赵倩昨天下午就背着行李往老家赶,临走时李姐把半袋红糖塞进她手里,说“二十八煮点糖水,盼个顺遂”
;刘芳蹲在床边,把没缝完的布偶塞到她枕头下,针脚里还留着半截蓝线,说“等你去深圳,就把它缝完当护身符”
;赵倩则攥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深圳”
两个字,反复叮嘱“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地址我抄在你笔记本里了”
。
可她们都不知道,林晚星根本等不到约定好的“年初二跟小虎妈一起走”
——昨晚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听着远处村里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她终于咬了牙:今天就收拾好所有东西,等后天凌晨天没亮,再悄悄坐上去深圳的车。
早一天到深圳,就能早一天攒够读书的钱,早一天离那个“能安安稳稳坐在桌前读书”
的梦想近一点。
她先从枕头下摸出那本《红楼梦》。
深蓝色的封皮被手指捻得发皱,书脊处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还是能看见裂开的缝,像一道没长好的伤疤。
这是去年秋天在镇上旧书摊淘的,摊主看她蹲在摊前翻了半个钟头,手指反复蹭过“黛玉葬花”
的插图,五块钱的书只收了她三块五。
在电子厂的半年里,这本书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夜班熬到凌晨一点,机器轰鸣声裹着焊锡的焦味飘过来,别人靠抽烟提神,她就把书藏在工位抽屉最里面,趁周组长去茶水间的空当,飞快翻两页。
黛玉葬花的段落旁,她用铅笔描了朵小小的花,花瓣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宝玉挨打时的对话下面,画了道歪歪扭扭的横线——那些字里行间的悲喜,像暗夜里的星星,让她在焊电路板的重复劳作里,还能清晰想起“读书”
两个字的模样,想起曾经坐在教室里,阳光落在课本上的暖。
林晚星把书抱在怀里,鼻尖蹭过微凉的封皮,心里泛酸。
她想起上次刘芳收拾宿舍,看见这本书还笑:“晚星,你咋还看这种‘闲书’?不如多睡会儿觉,熬夜熬坏了身子咋挣钱?”
当时她没敢说,其实她是想从书里找个“不一样的活法”
——不是每天盯着电路板上的铜箔,算着“焊一块板八分钱,加班一小时两块五”
的工资;不是在周组长的骂声里,把烫红的手指悄悄藏在袖口;而是能安安稳稳坐在桌前,读自己喜欢的书,不用怕耽误生产,不用怕别人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
她把书小心地放进帆布包最底层,又垫了两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毛衣——一件是母亲织的灰毛衣,一件是李姐送的蓝毛衣,怕路上颠簸把书页磨卷,也怕这唯一的念想被碰坏。
接下来是收拾衣服。
她打开那个掉了锁扣的行李箱,箱子是表哥张强去年送她的,外壳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是他从老家运过来时磕的。
里面只有七八件换洗衣物,大多是洗得发白的工装,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还有两件打了补丁的毛衣。
她蹲在箱子前,膝盖抵着冰冷的水泥地,手指一件一件划过:这件灰毛衣是母亲织的,袖口磨破了,刘芳上周用蓝线帮她缝了朵小花,说“这样就看不出来破了”
;那件蓝布衫是李姐送的,李姐说“你皮肤白,穿蓝的显精神,我这件没穿过几次,你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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