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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简直好像脱离了本题,转入另外一种坚苦的工作中。
为了学习绘画而研究坚苦的石膏模型写生,正是一个适例。
近来世间颇反对以石膏模型写生当作绘画基本练习的人。
西洋的新派画家,视此道为陈腐的旧法,中国写意派画家或非画家,也鄙视此道,以为这是画家所不屑做的机械工作。
我觉得他们未免胆子太大,把画道看得太小了。
我始终确信,绘画以“肖似”
为起码条件,同人生以衣食为起码条件一样。
谋衣食固然不及讲学问道德一般清高。
然而衣食不足,学问道德无从讲起,除非伯夷、叔齐之流。
学画也如此,单求肖似固然不及讲笔法气韵的清高。
然而不肖似物象,笔法气韵亦无从寄托。
有之,只有立体派构成派之流。
苏东坡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正是诗人的夸张之谈。
订正起来,应把他第一句诗中的“以”
字改为“重”
字才行。
话归本题:我从事石膏模型写生之后,为它吃了不少的苦。
因为石膏模型都是人的**像,而人体是世界最难描得肖似的东西。
五官,四肢,一看似觉很简单,独不知形的无定,线的刚柔,光的变化,色的含混,在描写上是最困难的工作。
我曾经费了十余小时的工夫描一个Venus(维纳斯)像,然而失败了。
因为注意了各小部分,疏忽了全体的形状和调子。
以致近看各部皆肖似,而走远来一望,各部大小不称,浓淡失调,全体姿势不对。
我曾经用尽了眼力描写一个Lao(拉奥孔)像,然而也失败了。
因为注意了部分和全体的相称,疏忽了用笔的刚柔,把他全身的肌肉画成起伏的岩石一般。
我曾在灯光下描写Homeros(荷马)像,一直描到深夜不能成功。
为的是他的卷发和胡须太多,无论如何找不出系统的调子,因之画面散漫无章,表不出某种方向的灯光底下的状态来。
放下木炭条,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时光,我就想起:我在这里努力这种全体姿势的研究,肌肉起伏的研究,卷发胡须的研究,谁知也是为了追求视觉的慰藉呢?这些苦工,似乎与慰藉相去太远,似乎与前述的玩具和彩伞全不相关,谁知它们是出于同一要求之下的工作呢!
我知道了,我是正在舍弃了目前的小慰藉而从事奋斗,希望由此获得更大的慰藉。
说来自己也不相信:经过了长期的石膏模型奋斗之后,我的环境渐渐变态起来了。
我觉得眼前的“形状世界”
不复如昔日之混沌,各种形状都能对我表示一种意味,犹如各个人的脸孔一般。
地上的泥形,天上的云影,墙上的裂纹,桌上的水痕,都对我表示一种态度,各种植物的枝,叶,花,果,也争把各人所独具的特色装出来给我看。
更有稀奇的事,以前看惯的文字,忽然每个字变成了一副脸孔,向我装着各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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