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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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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嗣庆眼里,三毛一直是个让他头疼的孩子,让他的笑最多,眼泪也最多。
陈嗣庆曾经在暗夜里祈祷过许多次:让她像我一些吧,让她和家里人都一样吧,谨小慎微、踏实、循规蹈矩。
他也常和妻子缪进兰心事重重地讨论,三毛是像他们夫妻俩的哪一个,或者,她谁都不像,更像自己已经逝世的父亲?
这样祈祷时,他并不知道,三毛之所以成为三毛,其实和他有着重要的关系——做为律师的他,在三毛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过依赖性的姿态。
他不需要朝九晚五地赶着时间去上班,不管时代怎么变化地点怎么迁移他都能保证着家庭的稳定收入,让全家人生活得踏实有礼。
或者他告诉过三毛,也或者他没有说,但是在三毛的确是从他身上学到——不必依赖着别人求生存,以自己的方法谋生便可以。
在三毛心里,第一桩关于父亲的记忆可能只是桩幻想,除非她真能在她出生那天就拥有了记忆力:“有人在说——嗳,又来了个妹妹,也好也好。
我听见父亲骑着大马飞奔而来,马蹄的声音方才歇了,他本人的脚步静静踏入房间。
我又听见有人对父亲说:‘是个女孩’。
——我心虚,不敢啼哭。
我知道——这是父亲来世上跟我照面的第一回。”
她对自己是家里第二个女儿,一直是有些“心虚”
的。
她以为,在家里做老二的孩子,就是夹心饼干中那些夹心,味道可能是美的,但是被上下的姐弟压着,挤得变形,且被忽视。
她这样想,就以为父母其实也是这样想,有时候,她甚至会猜疑父母是不喜欢她的出生的,如果可以选择,他们更希望她不是“妹妹”
而是“弟弟”
第二桩记忆是在南京。
有一次,为着躲雪球,三毛闯进了书房——书房是父亲和伯父的地盘,他们没有另找地方办公,这里便做了律师事务所。
正巧陈嗣庆要出门,他只是皱着眉头看这满头满脑雪沫弹痕的女儿,叮嘱了一声“不许碰东西”
,就走了出去。
这,对三毛,真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平日里,她只是将脑袋在书房门前轻轻一探,就会听到父亲或者伯父不怒自威的声音:“到别处玩去。”
书房里的陈设,她早就熟了,父亲不在的时候,她也曾偷偷进来玩过。
除了文房四宝外,她最喜欢一只小小的中国瓷花缸,小缸还没有一只汤碗大,里面还放着一支比珍珠耳环还要细小的水勺。
在耶诞节时,虽然她不清楚那小缸的作用,但是还试图和圣诞老人打交道,让他知晓自己的心事,能将这只小缸子放进她的袜子里做礼物。
三毛太想弄明白小缸子的作用,就一个人躲在书房门外偷看。
有一天,看到父亲用那只细小的水勺在小缸里淘水,再将水放进大砚台中——太神奇了,清水进了砚台后只需磨上几磨就成了黑色的墨。
三毛知道了答案,心头一阵狂喜。
于是每当无人的午后,只要佣人江妈不注意她,她就会跑进书房,爬上椅子,再攀上桌子,趴在小瓷缸边,一小匙一小匙地将水从缸里注进砚台。
被江妈捉出来时,她常常已经将自己弄得满身都是黑了——她又飞快地扑到桌子边去,刚爬上桌子,手刚刚碰到那小勺的柄,就听见细脆的一声响,小缸子就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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