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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是时局也许有关系。
我到京几天就逢着空前的血案。
“五卅事件”
发生时我正在义大利山中,采茉莉花编花篮儿玩,翡冷翠山中只见明星与流萤的交唤,花香与山色的温存,俗氛是吹不到的。
直到七月间到了伦敦,我才理会国内风光的惨澹,等得我赶回来时,设想中的激昂,又早变成了明日黄花,看得见的痕迹只有满城黄墙上墨彩斑斓的“泣告”
。
这回却不同。
屠杀的事实不仅是在我住的城子里发见,我有时竟觉得是我自己的灵府里的一个惨象。
杀死的不仅是青年们的生命,我自己的思想也仿佛遭着了致命的打击,比是国务院前的断脰残肢,再也不能回复生动与连贯。
但这深刻的难受在我是无名的,是不能完全解释的。
这回事变的奇惨性引起愤慨与悲切是一件事,但同时我们也知道在这根本起变态作用的社会里,什么怪诞的情形都是可能的。
屠杀无辜,还不是年来最平常的现象。
自从内战纠结以来,在受战祸的区域内,哪一处村落不曾分到过遭奸污的女性,屠残的骨肉,供牺牲的生命财产?这无非是给冤氛团结的地面上多添一团更集中更鲜艳的怨毒。
再说哪一个民族的解放史能不浓浓的染着Martyrs的腔血?俄国革命的开幕就是二十年前冬宫的血景。
只要我们有识力认定,有胆量实行,我们理想中的革命,这回羔羊的血就不会是白涂的。
所以我个人的沉闷决不完全是这回惨案引起的感情作用。
爱和平是我的生性。
在怨毒、猜忌、残杀的空气中,我的神经每每感受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
记得前年奉直战争时我过的那日子简直是一团黑漆,每晚更深时,独自抱着脑壳伏在书桌上受罪,仿佛整个时代的沉闷盖在我的头顶——直到写下了“毒药”
那几首不成形的咒诅诗以后,我心头的紧张才渐渐的缓和下去。
这回又有同样的情形;只觉着烦,只觉着闷,感想来时只是破碎,笔头只是笨滞。
结果身体也不舒畅,像是蜡油涂抹住了全身毛窍似的难过,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我这里又在重演更深独坐箍紧脑壳的姿势,窗外皎洁的月光,分明是在嘲讽我内心的枯窘!
不,我还得往更深处挖。
我不能叫这时局来替我思想骤然的呆顿负责,我得往我自己生活的底里找去。
平常有几种原因可以影响我们的心灵活动。
实际生活的牵掣可以劫去我们心灵所需要的闲暇,积成一种压迫。
在某种热烈的想望不曾得满足时,我们感觉精神上的烦闷与焦躁,失望更是颠覆内心平衡的一个大原因;较剧烈的种类可以麻痹我们的灵智,淹没我们的理性。
但这些都合不上我的病源;因为我在实际生活里已经得到十分的幸运,我的潜在意识里,我敢说不该有什么压着的欲望在作怪。
但是在实际上反过来看,另有一种情形可以阻塞或是减少你心灵的活动。
我们知道舒服、健康、幸福,是人生的目标,我们因此推想我们痛苦的起点是在望见那些目标而得不到的时候。
我们常听人说“假如我像某人那样生活无忧我一定可以好好的做事,不比现在整天的精神全花在琐碎的烦恼上。”
我们又听说“我不能做事就为身体太坏,若是精神来得,那就……”
我们又常常设想幸福的境界,我们想:“只要有一个意中人在跟前那我一定奋发,什么事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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