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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不愿平白地受人家的钱;我们只看他给大学部学生会起草的请改奖金制为借贷制与工读制的信,便知道他年纪虽轻,做人却有骨气的。
我最后见他,是在三月十八日早上,天安门下电车时。
也照平常一样,微笑着向我点头。
他的微笑显示他纯洁的心,告诉人,他愿意亲近一切;我是不会忘记的。
还有他的静默,我也不会忘记。
据陈云豹先生的《行述》,韦君很能说话;但这半年来,我们听见的,却只有他的静默而已。
他的静默里含有忧郁,悲苦,坚忍,温雅,等等,是最足以引人深长之思和切至之情的。
他病中,据陈云豹君在本校追悼会里报告,虽也有一时期,很是躁急,但他终于在离开我们之前,写了那样平静的两句话给校长;他那两句话包蕴着无穷的悲哀,这是静默的悲哀!
所以我现在又想,他毕竟是一个可爱的人。
三月十八日晚上,我知道他已危险;第二天早上,听见他死了,叹息而已!
但走去看学生会的布告时,知他还在人世,觉得被鼓励似的,忙着将这消息告诉别人。
有不信的,我立刻举出学生会布告为证。
我二十日进城,到协和医院想去看看他;但不知道医院的规则,去迟了一点钟,不得进去。
我很怅惘地在门外徘徊了一会,试问门役道:“你知道清华学校有一个韦杰三,死了没有?”
他的回答,我原也知道的,是“不知道”
三字!
那天傍晚回来;二十一日早上,便得着他死的信息——这回他真死了!
他死在二十一日上午一时四十八分,就是二十日的夜里,我二十日若早去一点钟,还可见他一面呢。
这真是十分遗憾的!
二十三日同人及同学入城迎灵,我在城里十二点才见报,已赶不及了。
下午回来,在校门外看见杠房里的人,知道柩已来了。
我到古月堂一问,知道柩安放在旧礼堂里。
我去的时候,正在重殓,韦君已穿好了殓衣在照相了。
据说还光着身子照了一张相,是照伤口的。
我没有看见他的伤口;但是这种情景,不看见也罢了。
照相毕,入殓,我走到柩旁:韦君的脸已变了样子,我几乎不认识了!
他的两颧突出,颊肉瘪下,掀唇露齿,那里还像我初见时的温雅呢?这必是他几日间的痛苦所致的。
唉,我们可以想见了!
我正在乱想,棺盖已经盖上;唉,韦君,这真是最后一面了!
我们从此真无再见之期了!
死生之理,我不能懂得,但不能再见是事实,韦君,我们失掉了你,更将从何处觅你呢?
韦君现在一个人睡在刚秉庙的一间破屋里,等着他迢迢千里的老父,天气又这样坏;韦君,你的魂也徬徨着吧!
1926年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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