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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川县政府与瑞士联邦理工大学空间与景观规划研究所签订了备忘录,开始共同组织实施沙溪寺登街复兴工程。
我第一次到剑川沙溪的时候,修复工作已步入尾声。
建筑修旧如旧,带着历史的光晕复活了。
我始终记得那个黄昏,四方街的大槐树下,一桌修复工作者正在喝啤酒,吃晚餐,低声交谈,他们的孩子也相当顽皮,绕着桌子来回奔跑。
零碎的普通话、四川话、云南话与德语、法语、英语,相互交织在这个古老的广场,我被某种国际主义精神的浪漫打动了:他们的人生,像是一把飞翔的图钉,扎向滚动着的地球仪另一端,亚洲,中国,云南,剑川……一个叫沙溪的角落。
我甚至猜想着,这些围坐一桌的远方来客,不仅修复了建筑,他们自己的人生,也因为这次遥远的旅行,得到了某种修复。
时间又过去近十年,到了第三次造访沙溪的时候,古镇已扩建过度,初具一座城市的形态。
大规模兴建的仿古建筑群,摊大饼似的拓开一环、二环、三环……咖啡店、民宿、客栈,外围的门市众多,却又萧条,人迹寥寥。
古戏台看起来比几年前更新了,漆色过分鲜艳,令人惋惜。
不知多年前那批古建筑修复专家看到此景,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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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英国一度流行废墟美学,古希腊式的残垣断壁被刻意放置在园林中,作为装饰,营造崇高而庄重的氛围。
西蒙·沙玛在《风景与记忆》中提到,那时候,一些英国贵族热衷于废墟写生,他们在夏季最好的天气里,带着马车队、仆人、随从,去乡下山间寻找古堡的废墟。
他们在那里写生,饮酒,野餐。
当地人渐渐发现了这一现象,为了吸引更多的贵族游客,赶紧将废墟修补起来,以期创造更多商机。
但是,当贵族们呼朋唤友而来时,发现废墟被修葺一新,纷纷捶胸顿足,哀叹不已,再也不来了。
对此,西班牙学者圣地亚哥·贝鲁埃特在《花园里的哲学》中写道:“废墟中的浪漫崇拜不仅仅是绝望的表达,也不仅仅是对人类有限性的认识,它还是对一个时代——它自己的时代——提出抗议的体现,这是一个被认为缺乏英雄理想的时代……废墟成为‘记住你将会死亡’(mementomori)这一概念的现实映射,引导我们思考……时间终究胜利。”
我无意以一种天真的感伤主义来粉饰旧时的艰苦生活。
我的意思是,借用罗曼·罗兰所说,“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上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
不仅是个体,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也是如此的。
纵然摩天大厦代替了山洞,中央空调代替了扇子,飞机代替了马匹,朋友圈代替了互相梳毛抓虱子……人类仍然保留着群居动物的原始组织欲望。
古迹则映射着这种欲望的童年,青少年。
现在的沙溪,只是忒修斯之船[1]的影子。
这艘船本身,已经消失了。
历史的光晕已从崭新中脱落,沉入了虚无。
它曾经古老过。
就像一个人只能年轻一次那样,一座古城,也只能古老一次。
我想我不会再来了。
[1]亦称忒修斯悖论,是形而上学领域内关于同一性的一种悖论。
希腊作家普鲁塔克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逐渐被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这类问题现在被称做“忒修斯之船”
。
——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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