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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堡垒，因为一个意外闯入的、毫不设防的客人，出现了一道细小的、透光的缝隙。
林哲的存在，像一种奇异的、温和的催化剂。
因为他，我和沈修哥晚餐时的对话里，开始小心翼翼地出现除了我的病情复查、服药情况和学业进度之外的、轻盈的碎片。
沈修哥会一边给我盛汤，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问：“今天林哲又有什么新发现了？听说他们社团要去郊外采风？”
我会握着温热的汤勺，迟疑几秒，然后试着用简单的词语描述林哲如何误把农田里的稻草人当成真人去采访闹出的笑话，虽然描述得干巴巴、缺乏细节，但沈修哥听得很认真，嘴角噙着笑，眼里的光像冬夜里慢慢煨热的炭火，暖意一点点弥散开来。
也因为他，顾凛那座似乎亘古不化的冰山，坚硬的表面之下，仿佛也有极其细微的融水声。
虽然他还是很少出现在公共区域，说话更是吝啬。
但有一次，林哲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大大咧咧地抱怨学校宿舍的网络信号太差，传个大作业慢如蜗牛，严重影响他“为新闻事业奋斗的效率”
。
当时顾凛正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径直去了厨房。
第二天，我就发现书房里多了一台品牌顶级、性能强悍的新路由器，指示灯安静地闪烁着蓝光。
沈修哥私下在厨房洗碗时，水流声中，他轻声告诉我：“是阿凛让助理去买的，说是……公司测试用的产品，多了一台。”
我无法精准形容那种悄然滋生的感觉。
就像在漫长严寒的冻土之上，行走的人早已习惯了荒芜和冰冷，却在一个平凡的清晨，突然发现脚边岩石的缝隙里，挣扎着探出了几株羸弱却执拗的绿芽。
它们那么小，颜色稚嫩，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折断，一阵霜雪就能使其凋零。
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有力的宣告——生命，仍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和节奏，试图突破坚冰，呼吸，生长。
我依然是那个内心布满陈旧与新鲜伤痕的林钰，依然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被破碎的梦境惊醒，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依然对密集的人群、突如其来的高声和过于直接的注视感到肠胃抽搐般的恐惧。
我并未痊愈，深渊的引力依然存在。
但我不再是独自漂浮在漆黑无光、茫茫无垠海面上的孤舟。
深夜惊醒时，我能听到隔壁沈修哥房间隐约的、安稳的呼吸声（他刻意没有完全关严房门），能看到门缝下漏进的、他为我留的那一盏小夜灯昏黄温暖的光晕。
恐惧攥紧心脏时，我会想起林哲那张画着丑丑表情的纸条，想起他塞给我暖手蛋时指尖的温度，这些记忆的碎片像零星的火花，短暂地驱散寒意。
我的身边，有沈修哥这盏永不熄灭的、温柔的灯塔，无论风浪多大，他的光始终稳定地穿透迷雾，为我标示着归航的坐标，哪怕那光芒本身也承载着岁月的疲惫和深藏的哀伤。
有林哲这艘叽叽喳喳、装备简陋却充满野蛮生命力的小船，固执地、乐此不疲地围绕在我这片沉寂的水域，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抛来缆绳，想将我拖向他所熟悉的、喧闹而温暖的港湾，丝毫不介意我的沉默和迟缓。
甚至，连顾凛那座遥远、沉默、曾让我感到刺骨寒冷的冰山，在最近的日子里，似乎也悄然转变了方位，成为了这片我挣扎其中的海域里一个固定的、不再主动掀起风暴的、沉默的坐标。
他的存在依旧带着压力，但那种压力开始变得……恒定，而非攻击性。
我们三个人，不，或许是这四个被命运以奇特方式扭结在一起的人，正以一种极其怪异、充满试探、却又达成某种微妙平衡的方式，共同编织着一张细密的、尚不牢固的网。
这张网无法立刻将我拉出深不见底的渊薮，无法治愈经年的创痛。
但它确实地，真真切切地，在我不断下坠的轨迹中，张开了。
它接住了我一部分的重量，让我下坠的速度变慢了，让那令人窒息的失重感有了一丝缓冲。
更重要的是，它让我在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偶尔能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网眼，看到一点点，被他们三人——用各自的沉默、温柔和喧闹——共同努力着，笨拙而坚定地，撑开的一线天光。
那光很微弱，摇曳不定。
但它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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