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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的烛火已燃至过半,蜡泪顺着铜制灯台蜿蜒而下,在底座积成一小汪琥珀色的池,映着跳动的火光,将姬别情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仿佛他此刻摇摆不定、难以安放的心绪。
他靠在铺着雪狼皮的软枕上,指尖捏着一张裁得极为规整的桑皮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方案头新磨的徽墨上。
墨色乌黑沉静,细腻的松烟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与暖阁内常年不散的药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氛围。
这是李俶前日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上好的松烟墨,写信用着最是顺手,不滞笔,不晕染”
。
李俶说这话时,语气温和,眼神却似有深意,仿佛早已看穿他提笔时,心中所想并非寻常问候,而是那份欲寄往千里之外的、报与谢采的平安。
手腕轻轻抬起,狼毫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方。
当“谢采亲启”
四字落下时,姬别情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指腹在微微发颤。
静室疗伤时谢采沉稳的叮嘱,离别之际那双看似平静却暗藏忧色的眼眸,倏然间清晰如昨,让他喉间一阵发紧。
他稳了稳呼吸,摒弃杂念,一笔一画,写得缓慢而专注,力透纸背:“别来无恙。
凌雪阁暖阁甚安,太医每日诊脉,锁骨伤口已结新痂,隐有痒意,应是愈合之兆。
内力虽未复旧观,然已可运转周天,并无滞涩……”
笔锋行至“秀秀近日是否还在喂那只灰雀”
时,他不自觉地顿了顿,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一个极小的圆点。
眼前仿佛看到那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在鬼山城的夕阳下朝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丝极淡的笑意,悄然攀上他的嘴角,冲淡了眉宇间因伤病而积郁的沉郁之色。
信不长,字字却皆经斟酌。
从伤势恢复、饮食起居,到凌雪阁近日连绵的风雪与偶然绽放的寒梅,琐碎平常,唯恐遗漏半分,反令远方之人徒增挂虑。
他写得很小心,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担忧的细节,也将李俶无处不在的“照拂”
轻描淡写地略过,只将一片力求平静的慰藉之情,凝于笔端。
仔细将信纸折起时,他用了最熟练的“方胜结”
。
那还是之前在鬼山城商议要事间隙,谢采随手拿起一张废纸教他的,说此法折信,既可防潮气侵染,折痕交错又如同心,暗合心意。
指尖灵活地翻折,一个精巧的方胜便已成型。
刚将信笺塞入素色信封,还未来得及唤暗一的名号,门外已传来熟悉的、刻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是李俶。
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细微的风声。
姬别情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封刚刚缄口的信,往宽大的袖中一藏,动作快得近乎本能。
他转身,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伤患应有的倦怠。
“在忙什么?”
李俶步入暖阁,手中端着一只白玉碗,碗中温热的银耳羹散发着清甜气息。
他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案上尚未收拾的笔墨,最后落在姬别情那只微微绷紧、袖口略微隆起的左臂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了然,却并未点破,只若无其事地将碗递过去,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姬别情的手背,“趁热喝了,安神。
你方才运功调息,不宜立刻劳神写字。”
碗壁传来的温度熨帖着指尖,却未能驱散姬别情心头的局促。
他接过碗,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提及寄信之事,李俶已自然地上前一步,伸手拂过他鬓角,指尖拈下一粒极小的、不知何时溅上的墨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伤势刚稳,不宜劳心。
鬼山城那边,我已让人传过消息,说你一切安好,谢采不会挂心的。”
话音落下时,他的指尖似不经意地擦过姬别情的袖口,那内里隐藏的信封轮廓,清晰无误地落入他的感知。
当夜,姬别情临睡前想将信交给值夜的暗一,探手入枕下,却摸了个空。
那封他分明仔细收好的信,竟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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