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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程,车到了站。
我下去散步回来,果然,房间里有了新来的行李,一只帆布提箱,两个铺盖,一只篾篮装食物的,我看这情形不对,就问间壁房里人来了些什么客人,间壁住了肥美的德国太太,回答我“来人不是好对付的,先生这回怕要受苦了!”
不像是好对付的,唉?来了,两位,一矮一高,矮的青脸,高的黑脸,青的穿黑,黑的穿青,一个像老母鸭,一个像猫头鹰,衣襟上都带着列宁小照的御章,分明是红党里的将军!
我马上赔笑脸,凑上去说话,不成,高的那位只会三句英语,青脸的那位一字不提,说了半天,不得要领。
再过一歇,他们在饭厅里,我回房,老车役进来铺床,他就笑着问我,“那两位老太太好不好?”
我恨恨的说,“别打趣了,我真着急,不知来人是什么路道?”
正说时,他掀起一个垫子,露出两柄明晃晃上足子弹的手枪,他就拿在手里,一头笑着说,“你看,他们就是这个路道!”
今天早上醒来,恭喜我的头还是好好的在我的脖子上安着。
小曼,你要看了他们两位好汉的尊容,准吓得你心跳,浑身抖擞!
俄国的东西贵死了,可恨!
车里饭坏的不成话,贵的更不成话,一杯可可五毛钱像泥水,还得看侍者大爷们的嘴脸!
地方是真冷,绝不是人住的!
一路风景可真美,我想专写一封晨报通信,讲西伯利亚。
小曼,现在我这里下午六时,北京约在八时半,你许正在吃饭,同谁?讲些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咳!
我恨不得——不写了。
一心只想到狄更生那里看信去!
志摩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八日自西伯利亚途中
小曼:
柏林第一晚。
一时半。
方才送C女士[21]回去,可怜不幸的母亲,三岁的小孩子只剩了一撮冷灰,一周前死的。
她今天挂着两行眼泪等我,好不凄惨;只要早一周到,还可见着可爱的小脸儿,一面也不得见,这是哪里说起?他人缘倒有,前天有八十人送他的殡,说也奇怪,凡是见过他的,不论是中国人德国人,都爱极了他,他死了街坊都出眼泪,没一个不说的不曾见过那样聪明可爱的孩子。
曼,你也没福,否则你也一定乐意看见这样一个孩儿的——他的相片明后天寄去,你为我珍藏着吧。
真可怜,为他病也不知有几十晚不曾阖眼,瘦得什么似的,她到这时还不能相信,昏昏的只似在梦中过活。
小孩儿的保姆比她悲伤更切。
她是一个四十左右的老姑娘,先前爱上了一个人,不得回音,足足的痴了这六七年,好容易得着了宝贝,容受他母性的爱;她整天的在他身上用心尽力,每晚每早为他祷告,如今两手空空的,两眼汪汪的,连祷告都无从开口,因为上帝待她太惨酷了。
我今天赶来哭他,半是伤心,半是惨目,也算是天罚我了。
唉!
家里有电报去,堂上知道了更不知怎样的悲惨,急切又没有相当人去安慰他们,真是可怜!
曼!
你为我写封信去吧,好么?听说老谷尔也在南方病着,我赶快得去,回头老人又有什么长短,我这回到欧洲来,岂不是老小两空!
而且我深怕这兆头不好呢。
C可是一个有志气有胆量的女子,她这两年来进步不少,独立的步子已经站得稳,思想确有通道,这是朋友的好处,老K的力量最大,不亚于我自己的。
她现在真是“什么都不怕”
,将来准备丢几个炸弹,惊惊中国鼠胆的社会,你们看着吧!
柏林还是旧柏林,但贵贱差得太远了,先前花四毛现在得花六元八元,你信不信?
小曼,对你不起,收到这样一封悲惨乏味的信,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生气我补这句话,因为你是最柔情不过的,我掉眼泪的地方你也免不了掉,我闷气的时候你也不免闷气,是不是?
今晚与C看茶花女的乐剧解闷,闷却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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