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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筛完净米,小李捧着米瓢往木斛里倒,米粒簌簌落下,堆得高出斛口半寸。
粮吏拿起木刮板,贴着斛口平刮过去,多余的米粒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他却抬脚轻轻碾了碾,鞋底将碎米碾进泥里:“规矩就是规矩,‘平斛’缴粮,多一粒都不算朝廷的。”
说着从腰间摸出毛笔,蘸了蘸墨,在账簿上一笔一划记:“李福贵,上等田三亩,缴净米六石二斗,折钱九百文。”
围观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心跟着沉了下去。
去年三亩地才缴五石五斗,这一年一亩地就涨了两斗多!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日子怎么过啊……”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拽了拽袖子,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只敢用眼角余光瞥着粮吏。
李叔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谢官爷通融。”
看着粮吏将米倒进官仓的漏斗里,漏斗下的麻袋渐渐鼓起,他的心里却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疼,这六石二斗米,是家里留够口粮、种子后仅剩的余粮,若不是今年天公作美收成好,怕是真要卖了耕牛才能凑齐。
旁边的张大娘却没这么幸运。
她倒出的米里掺了不少碎粒,粮吏皱着眉把木斛往旁边一推:“这米怎么回事?筛干净了再来!”
张大娘急得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麻袋角,眼圈瞬间红了:“官爷行行好,家里都是老残病弱,儿子身体不好,我和儿媳妇也干不出什么,地里收成不好,就这米还是跟邻居借的……”
话没说完,就被衙役一声咳嗽打断,那咳嗽声沉得像块石头,砸得她把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只能咬着牙蹲下身,重新抓起竹筛。
筛了三遍,米里的碎粒才算少了些。
量完后,粮吏报出数字:“少一石八斗,折钱补缴吧,二百六十八文。”
“二百六十八文……”
张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布包磨得发亮,层层叠叠裹了三层,里面是几枚磨得边缘光滑的铜钱。”
这是家里卖了一个月鸡蛋攒的五十文,您看……能不能先抵一部分?剩下的,我明年开春卖了牲口再补,行不行?”
粮吏瞥了眼那几枚铜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五十文?官府收粮有定例,岂是你说拖就能拖的?要么现在补够粮食,要么跟我回衙门登记,按欠粮论处,到时候不仅要加息,还得去官田服徭役抵债!”
周围还没走的农户都围了过来,有人摇头叹气:“难啊,可官仓的数差不得……”
大多人都面露难色,自家的余粮刚够缴完,实在没多余的能帮衬,只能看着张大娘,眼神里满是同情。
张大娘听着粮吏的话,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她抬头看向官仓里堆得冒尖的麻袋,那些白花花的米像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粮担,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官爷,求您通融通融!
我家就一头老黄牛,卖了就没法耕地了,明年更缴不上粮了啊!”
粮吏刚要发作,旁边的衙役扯了扯他的袖子,凑到耳边小声说:“天快黑了,真把她带回衙门,今晚又得录供画押,折腾到半夜。
要不先让她写个欠条,画个押,限她半个月内补够,要是补不上,再按规矩办?”
粮吏皱着眉想了想,不耐烦地从账簿旁抽出一张草纸,“啪”
地扔在张大娘面前:“按他说的办!
写清楚欠粮一石八斗,半个月内缴齐,要是超期,别怪官府不客气!”
张大娘连忙爬起来,手指在草纸上抖了半天,也握不住笔,最后只能用食指蘸了蘸印泥,在纸上按上一个鲜红的手印。
那手印歪歪扭扭的,像个哭丧的脸。
她捧着欠条,像是捧着千斤重担,指腹的老茧蹭过草纸粗糙的纹理,再看一眼空荡荡的粮担,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夕阳彻底落下,官仓的铜铃“当——当——”
响了两声,是收工的信号。
张大娘跟在最后,走在回家的田埂上。
秋风吹过,稻茬子刮着裤脚生疼,往日里熟悉的稻穗香气早已消散,只剩下满肚子的愁绪,这一石八斗米,去哪凑呢?家里的老黄牛,怕是真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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