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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二婶从来不回古城老家,即使过年也不回去。
前年五一,弟弟就要出国了,我爸爸和二叔商量回去看奶奶,妈妈说:“让德央回去吧。”
爸爸看着二叔,二叔想也不想就摇摇头,说:“算了,妈妈身体不好,急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迟回去几年,德央不会介意的。”
那是我第一次很正式地听到他们说起奶奶不让二婶回家的话题,而在那之前,我也听妈妈和二婶偶尔提及过,更要命的是,在弟弟没有出生之前,奶奶甚至连二叔都不让回家。
我爷爷公私合营的时候就去世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公私合营,总之就是我们家自己的店铺全都不是我们家的了,招牌和货物都不是了,而变成我们家和集体共有的了。
奶奶在我们自己家以前的店铺里当工人,一月拿很少一点工资,还要带两个小孩。
钱不够,奶奶就把外面两套天井租出去。
那时候,我爸爸六岁,我二叔还不到两岁。
奶奶咬着牙养大两个小孩,最与众不同的,就是让爸爸和二叔读书,用爸爸的话来说:“也没什么书读,主要是读报。”
每天奶奶去上班了,他就在家读旧报纸,不认识的字圈起来,等奶奶回来再问她。
读一会儿累了,就在地上抄报纸——用一种可以划出白道道的石头。
那是一种矿石,从利州旺苍上面拉来的,在南门码头下船往汽车上装的时候,会掉一些小块块在河边的浅水里。
不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奶奶都会在晚上悄悄地去趟水拣回来。
为了防止这种拿来当笔用的石头“断顿”
,奶奶有机会就去拣,结果拣了一箩筐,估计爸爸和二叔写到十八岁都用不完。
也不知道那时奶奶是怎么想的,石头嘛,又不是粉笔,用起来不费,拣那么多干什么呢?后来就因为这一箩筐石头,奶奶就被戴高帽子游街……
接着说我爸爸和二叔。
爸爸白天自己读旧报纸,还要教二叔读。
他写字的时候,二叔也趴在旁边乱画,他们从南写到北,把一个天井里的街沿写满了,又写第二个天井的街沿,三个天井的街沿都写满了,奶奶回来检查,才算过关,才许他们吃饭。
吃了饭以后,奶奶缝补衣裳,腿边上放一根黄荆条子,听我爸爸读报纸。
要是爸爸读错了字,奶奶看这个字确实是生字,就给他说一遍;要不是生字,奶奶就会一条子刷过去,让爸爸的手臂上留下高高的、红红的一条棱。
“黄荆条子下出好人”
,是我爸爸的口头禅。
这句话当年是我奶奶的口头禅。
爸爸最爱说我:“现在这么任性,就是小时候没有挨过黄荆条子。”
爸爸为了晚上不挨打,白天认字特别专心。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把二叔背在背上,跑出院子,跑出小巷子,站在大街上问。
也不是见人就问,还要远远地看一下,对方像不像会读书识字的人。
要是看到人家戴眼镜或者上衣口袋里插着笔,他才会去问。
问了,嘴里不停地重复,边重复边飞跑回去,用石头写在石板上。
一般是先把不认识的字写好,括号也写好,等问回来了,就把一个简单的同音字写到括号里。
靠着这个办法,爸爸在上学之前,就能够流利地读报纸了。
奶奶戴帽子挨批斗的时候,爸爸就靠着把报纸上的社论读得溜溜顺,才救了奶奶。
奶奶对二叔没有对爸爸那样严格,所以,二叔后来一直没有爸爸的学习成绩好。
上学以后,别人家的孩子才开始识字,我爸爸却已经把精力全部用到算术上去了……这样一步一步的,爸爸总是比其他同学成绩好。
爸爸说,他那个时候,“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奶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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