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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菜相当于北方冬天的大白菜吧,夏季发大水,日日都吃它,水蕹叶细长,一发大水就飙长,它脾气古怪,不能用刀切,伤刀,伤得厉害,用刀切了空心菜就会变得极难吃,非手择不可。
择空心菜我至钟意,望人择亦是欢喜。
择成一段一段,手上握一把,一捏,一种柔软的暴力使空心的菜茎破裂并发出“嗻嗻”
的声音,既欢快又呻吟,像撒娇又像欢呼。
有次我看六婆择空心菜看得入了迷,她已有七十几岁,手指却白皙修长非常之灵活,妓女命小姐手,说的就是她呢,每逢在电影电视上看到女钢琴家的手我就想起她这双。
我蹲在地上看老举婆择空心菜,小时随众人叫她老举婆,也仿佛叫老陈婆那样平常,是长大后才知老举就是妓女。
老举婆就是老妓女。
为粤地习用。
她择满满一篮菜,我发愁她吃不完,空心菜刚炒好是碧绿的颜色,几分钟,碧绿就变成酱黄,隔餐更是要成猪潲的。
邻舍的妇娘来同她倾偈,原来菜是别人的。
她们一人坐张矮竹椅,我光脚蹲在地上,像一朵蘑菇。
老举婆的手在菜梗上滑动,像细长的兰花与绿叶,菜梗断裂的声音弄得我心痒痒的。
看老举婆择菜我完全被迷住了。
条条空心菜经她白腻软熟的手变得又服帖又神气,一握握排得眉清目爽的,我沉浸在“嗻嗻”
的声音中,而篮里的菜越来越少,终于空了。
她们讲着话,不理我,我也并不认为她们的话有趣。
我怀着极大的失落打沙街头行回家。
这时奇迹竟出现了,一担菜正正停在我家骑楼下,我远远望见,不顾腿麻奔跑起来,越来越近,果然,我看到这个菜担的一头正是空心菜,它们细叶薄壳,形状俏皮,简直从天而降停在了我家的大门口,整整一畚箕湿淋淋的刚打地里执落,它们整齐码着,长而薄壳的长茎光滑明亮,我提前听到了它们悦耳的断裂声……
在水缸旁边,李阿姨家的保姆在水缸边择菜,她的双手又老又粗,空心菜的美色也减了大半,但还是很好。
在瓦盆的清水里晃一晃,炒菜的铁镬热了,镬底下木柴的火焰在跳动,镬里头花生油也冒出了烟,丢入两粒拍开的大蒜米,“吱”
一声,浓烈的蒜香炸开,白色的蒜米即刻焦黄,一切都迫在眉睫箭在弦上,说时迟那时快,“嚓”
的一声倾倒,水汽上升一片迷蒙,不能有半点迟疑,翻两下再翻两下,撒上盐,拍一拍,赶紧出锅,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多一秒钟就会老了。
炒一碟空心菜不能超过一分钟,一分钟内,一大筲空心菜迅速缩小成为一碟,碧绿油滑,落到饭桌的中间。
本地咸卜有几种,湿的和干的,另有一种带缨,小萝卜棍,全须全尾用盐腌,并不晒干,湿溻溻就可以吃了,微酸,很脆,切成片,用肥肉炒,放几滴酱油和少许糖,非常下饭。
这种带缨细萝卜叫“死老鼠”
,并不经常吃得到。
幼时在沙街,吃的是那种普通咸萝卜干,斜刀切,小火烤干,放上花生油,或者跟肥肉一起炒。
不过我不炒,十岁的我,以清水洗净两根咸卜,放入碗,开水一烫就大吉利市。
每餐都是两根咸卜,从未吃腻。
不开火不是因为怕火,因我向来认定,火是玩耍的不是用来煮菜的。
我独己在家常玩火,一不小心,火势就蔓延开来,废报纸和木柴互相激发,纸的火轻盈跳动忽左忽右,木柴开始时稳稳的,火烤得它发热,但纸的火旺,烧掉了一张,紧挨的一张又燃了,我看得入迷。
一张纸烧着了极好看的,本身无趣的纸,烧着了就变成火焰,像朵花,金黄金黄,它是气体,又是烫手的,捉又捉不住,赶又赶无走,无论如何它也不离开那张纸,纸烧尽了,火焰就灭了,纸和火就像一对冤家,最后双双变成灰烬,灰色片状的东西,它经不起手一碰,更经不起风吹,风一吹,就消散了,不知飞去歆哋了。
有次我钻到李阿姨的床底点火,那纸潮,又是雨天,用掉了半盒火柴才把它们点着,却很快就灭了,潮纸就像两个老人,没有热情……
厨房里有劈好的木柴,还有用来引火的松明,我们叫松光,松光聚集了最多的松脂,有着红铜的颜色和浓烈的松香味,一点就着,滋出油冒出黑烟,燃得滋滋响。
松光引火极好使,故劈成筷子大小另处单放。
玩火是这样开始的:我撕下一块旧报纸,揉皱,点着之后我仍举着,让它在手上燃,烧到最后才撒手。
那次我同时点着了好几张纸,它们烧着了木柴,木柴又烧着了更多纸。
不好了!
真的着火烛了,我扑向水缸舀水救火,一杓水不够,连连几杓也不够,火势更大了,这边刚淋息那边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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