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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街通街暗暗的,无人亦无店,满目萧条。
据讲大兴街清朝就有,20世纪20年代是主街,从街顶到水浸社全系青石板铺路,两边有广东人开的苏杭绸缎铺,有当铺大药房大酱园,连同一家做水面生意的信孚店,信孚店老板是左右手同时打算盘的胡须佬。
街上还有家小商会,订有上海的《大公报》和《申报》,晚间有广东老板来饮茶睇报倾偈,有经纪人拿字画古董来售卖。
这些名堂,近一两年才挖出的,之前人人当它是偏街细巷。
她想起十几年前来过一次,因母亲说她生下来就是住在俞家舍,故特意来找。
那时大兴街尚有半街浓荫,街中老榕树、老木棉树、老鸡蛋花树各一樖。
记忆总是有出入,前推三四十年,她并不记得见过它们,那时高中,她们每周五要行这条路去气象站劳动,她、郑江葳、姚红果、潘小银,她们围着瞿文希老师听梅花党的故事,故事的开头就说,李宗仁的妻子郭德洁,她来找接头人,那些天远地遥的人物变得诡异,他的湛江口音又使梅花党更加扑朔迷离,故所有的树木都不在视线中……俞家舍,这个名字还让她想起那张婴儿照,她三个月大,穿件白圆领衫,开囊花裤,坐着,头发稀疏,额头饱满。
那时候年轻的母亲抱着她,走过大兴街的榕树木棉树和鸡蛋花树,到西门口的照相馆照相……她确信是母亲抱她去照的相。
据远照讲,她和李稻基是各住各的,各吃各的,有个星期六两人在街上碰到,李稻基去看电影,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各走各的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如今什么都已不在。
本以为俞家舍早就没了,前几年听说拆了。
据讲清朝的建筑才算古建筑,民国的不算,但它居然还在。
挺不了太久,也迟早会在一阵烟尘中消失。
不过此刻总还在,它隐在大兴街的暗影里,骑楼没有灯。
行近才望得真门牌号:177号。
木门木窗骑楼。
木门上了锁,门缝望里底黑筢筢的,后门亦封了,不再有人住。
站在大兴街我不能不想到十二仓连同秧苗气象站和瞿文希,以及一首叫作《拖拉机进苗寨》的歌,这首女声齐唱骤然响起,嘹亮且清脆,它跟春天的秧苗在一起,有点凉,却又是热情的,有点喧闹,却又有其辽远。
“拖拉机,进苗寨,姑娘坐在驾驶台,禾苗迎风点头笑,柳树摆头把手摇。”
歌词浅而幼,但有喜气,那时均如此,它们集中在一册《战地新歌》里,包括那首给我们班带来荣誉的“茫茫昆仑冰雪消融滔滔江河流向海洋”
。
这有何美感呢?
但它把1974年春天的风直接吹到我的额头上,而别的什么经典名曲,说到底是隔着的。
我们把歌词改成“拖拉机,进贼寨,姑娘坐在驾驶台”
,山腰上有只石头垒起的圆堡,叫贼佬寨,据讲多年前有贼人安营扎寨。
大家想着,休息时就要爬上去望望睇,它是那样近,低头插秧,一抬头就能见,那圆堡上的石头是土色带黑,大大小小垒在一起,有只洞眼,黑幽幽的,像是里头有人。
瞿文希老师也表示要一起爬,到底也没真的上去。
“拖拉机,进苗寨”
,我仍觉得唱成“进苗寨”
比较妥当,“进贼寨”
的“贼”
字音韵在此不对,极不顺耳,不如《红灯记》里“贼鸠山”
听上去铿锵。
我怀着喜气哼唱着拖拉机进苗寨,一路走在通向十二仓的路上。
一条土路,窄,两边是水田,要过一只水塘。
此刻水塘也是鲜明在目的,边缘的几株水草有半人高,还有两棵水芋,宽叶像龟背竹。
姚红果哎呀一声就连人带车跌落了塘,她骑一部高大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技半生不熟,她至大胆也至慌张,一慌张就没刹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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