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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的风停了。
他望着手中绷直的弓弦,箭镞已没入云海深处。
那支狼牙箭带着三十年的雪粒与霜花,撕裂晨雾时连星子都惊得坠落。
此刻山风卷走最后一声嗡鸣,只剩掌心老茧与弓臂相磨的粗粝感——开弓的瞬间,命运便随箭簇沉入未知,再无转圜余地。
他在悬崖上坐了整夜。
露水浸透麻布箭袖,星辰从左舷滑到右肩,他始终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仿佛手臂仍在传递那股孤注一掷的力道。
谷底传来松涛时,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师傅说的话:“箭出去了,人要等。
等风,等云,等它自己找到靶心。”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曦光终于攀上他冻僵的睫毛。
他看见箭尾的红缨在远处山谷一闪,像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原来那支箭并未坠落,它正穿透层叠的云障,将影子投在苏醒的群峰间。
他缓缓松开弓弦,指节因长久用力而泛白。
掌心的灼痛感渐渐清晰,那是箭杆离弦时烙下的印记——就像所有值得奔赴的结局,都要经过漫长的等待,让坚持在时光里淬火成钢。
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山风像无数细针,扎透单薄的衣衫。
晨雾浓得化不开,连五尺外的松树都只剩模糊的影子。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水囊见了底,干粮袋空瘪得像片枯叶。
起初以为是耳鸣,直到那的轻响再次掠过耳畔——不是山雀惊飞,不是枯枝断裂,那尾音里带着箭杆划破空气的震颤。
他猛地直起身,右手下意识按住背后的长弓。
箭囊早空了,只剩下三张残破的兽皮。
风突然转向,裹挟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雾霭中忽然掠过一点异样的白,像雪片坠入泥潭,却在十步外的灌木丛中停住了。
是支白羽箭。
箭杆没入冬青丛,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箭镞上凝着的血珠在雾中泛着暗红灯。
他踉跄着扑过去,手指触到箭杆的刹那浑身一颤——箭杆缠着三道细细的蓝线,那是部落独有的标记。
远处传来第三声轻响,这次更近了些,还夹杂着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撕下衣角,蘸着箭镞上的血,在岩石上画出一个歪扭的太阳。
雾开始散了,东南方的天际透出微弱的鱼肚白,那里,三棵被雷电劈断的古松正指着天空,像三根沉默的手指。
铺开的引路绸带。
他知道阿禾就在那片白茫茫里——方才少年惊惶的呼救像断线的风筝,被山风撕得粉碎,唯有这支破空而来的狼牙箭,成了唯一的坐标。
指尖摸到粗糙的箭杆时,他忽然想起今早出发前,阿禾往他箭囊里塞野山楂的模样,红得像团火。
雾水打湿了睫毛,他眨了眨眼,看见十步外的雾霭里垂落半截深蓝色衣袂。
那是阿禾最喜欢的靛蓝,是用板蓝根叶子熬了三个日夜才染成的。
他跌跌撞撞扑过去,膝盖撞在湿滑的岩壁上,闷哼声被浓雾吞掉。
阿禾倒在三步外的石缝里,箭杆没至羽尾,右肩的衣料已被血浸成深褐。
少年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兽,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他颤抖着探向阿禾颈侧,指腹下微弱的搏动让他膝盖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冰冷的泥水里。
撑住他解下腰间水囊,却发现皮囊早已在逃亡中被尖石划破,只剩底部浅浅一层水。
雾更浓了,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山谷间回荡,像面破鼓。
在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枯枝断裂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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