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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老槐树落了第三片叶子时,我听见了那个声音。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是个苍老的男声,裹着秋末的风,从青砖灰瓦的尽头飘过来。
青石板缝里还嵌着昨夜的雨珠,被暮色浸成深灰,卖栗子的推车就停在老邮局门口,铁皮桶里“哗啦哗啦”
响,甜香混着焦壳的烟火气,漫过半条街。
我站在原地没动。
上一次听见这声音,还是十年前。
那时外婆牵着我的手,也是这样的秋夜,她的手总带着灶膛的暖,在我掌心轻轻拍:“等会儿给你买糖炒栗子,要挑壳薄的,一捏就开。”
后来她走了,老邮局改成了咖啡馆,连槐树都换了新苗,我以为这声音早该被挖掘机铲进了尘土里。
可此刻它就在眼前。
卖栗子的老人正拿铁铲翻动桶里的栗子,白霜似的糖粒粘在壳上,映着昏黄的路灯,像撒了把碎星星。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妈妈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我要吃糖炒栗子!”
妈妈笑着蹲下身,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动作和当年的外婆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总嫌这叫卖声吵,嫌外婆走得慢,嫌栗子壳粘手。
那时它天天在巷子里打转,像空气一样平常,平常到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不到。
直到此刻,这声音撞进耳朵,像颗石子投进枯井,咚的一声,漾开满圈的回忆。
原来有些声音不是消失了,只是藏进了日子的褶皱里。
它们不常出来,要等某个潮湿的傍晚,被一阵风轻轻抖出来,才惊觉:那些曾以为会永远在耳边打转的熟悉,那些张口就能模仿的腔调,那些听了千百遍也不会腻的声响,其实早就成了稀罕物。
就像此刻,铁皮桶还在“哗啦”
响,甜香漫过鼻尖,可我知道,等这推车走远,下一次再听见,又不知是多少个十年。
暮色漫进老巷时,王奶奶总坐在竹椅上发呆。
墙根的蟋蟀叫得正欢,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夏夜,只是卖冰棍的叮当声早就被快递车的引擎盖吞没了。
她摸出老花镜戴上,看对面斑驳的砖墙。
砖缝里还嵌着半截红绸带,是孙子小时候系风筝的。
那时巷口总有卖糖画的老张,孙子攥着五毛钱就能绕着糖锅转三圈,如今老张的铜勺怕是早生了锈。
磨剪子嘞——沙哑的吆喝突然撕开暮色。
王奶奶猛地直起身,竹椅发出的呻吟。
她扶着墙走到巷口,看见佝偻的身影挑着担子拐过街角,铁砧子上的铜铃晃了晃,没入车流声里。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王奶奶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剪刀。
那把用了二十年的剪刀,刀刃亮得能照见她眼角的皱纹。
她想起去年搬家时,孙子把一箱子旧物扔进垃圾桶,里面有个铁皮青蛙,上弦就能蹦跳着唱《茉莉花》。
奶奶,现在谁还玩这个。
孙子的声音犹在耳畔。
王奶奶慢慢走回院子,把剪刀放回抽屉最深处。
蟋蟀还在叫,只是听着听着,就混进了远处工地的打桩声里。
她轻轻合上窗,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渐行渐远的声响,都关在童年的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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