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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午后,我坐在竹椅上等待那盆迟开的杭白菊。
去年此时,它曾缀满枝头如雪团一般,今年却迟迟不见动静。
茶盏里的龙井已经凉透,老樟木窗棂筛下的光斑在青砖地上缓缓移动,像只慵懒的猫。
墙角的蟋蟀不知疲倦地唱着,忽然听见竹帘轻响,卖糖炒栗子的老汉推着车从巷口经过。
空气里飘来焦糖与桂子混合的甜香,我才惊觉院墙那株金桂早已缀满细碎的黄花,只是连日阴雨,竟没留意到这藏在浓绿里的热闹。
暮色渐浓时,菊盆里终于爆出几个嫩黄的花苞。
我忽然想起今早汲水时,井台边的野蔷薇丛里,有只灰蝶正停在带露的花瓣上,翅膀开合间抖落一串碎钻似的水珠。
静坐窗前,看日影在青砖上缓缓移动。
初时只是墙角一缕似有若无的甜,桂香总爱捉迷藏,藏在晨雾后,躲在晚风里,待你寻得焦急时,又忽然漫过窗纱,缠上发梢。
日子久了,那香便浸了晨露,染了暮色,终于在某个微凉的清晨,让整座院子都浸在蜜色的光晕里。
阶前的枫叶原是青中带黄,经了几番霜打,才慢慢洇出胭脂色。
先是叶尖一点丹红,继而向叶脉蔓延,像谁用朱砂笔细细晕染。
直到某个黄昏,秋风卷着细雨掠过枝头,满树叶子便在刹那间红透,像燃烧的火焰,映得半边天都暖了。
待到桂花香气弥漫整个房间,红色枫叶铺满台阶的时候,那一轮皎洁的秋月方才愿意悄悄地爬上屋檐的角落处。
起初只是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银色光辉,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宛如轻纱一般朦胧神秘。
随着夜色渐深,云层逐渐散开,月光变得越发清冷而凛冽,它穿过窗户的格子,洒落在书桌上,就连砚台中盛放的墨汁也泛起丝丝寒光。
直到此刻人们才恍然惊悟:其实无需每天都急切地盼望着、等待着;也不必时时刻刻去张望、探寻——那些美好珍贵的事物,原就静静伏在日常的褶皱里,像晨雾中未被惊扰的露珠,藏在叶尖,等第一缕光来吻它的额。
你看那窗台的绿萝,先前总被忽略在忙碌的余光里,此刻却见新抽的嫩芽顶着鹅黄的尖,叶脉在晨光里透亮,像谁用细笔描了浅绿的纹路,连叶尖垂落的水珠都含着碎钻似的光。
巷口的老槐树也不再是模糊的背景,灰雀在枝桠间蹦跳,羽毛沾着金粉般的阳光,鸣声脆得像春日解冻的溪,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楼下的阿婆坐在藤椅上择菜,竹篮里堆着翡翠似的油菜,银白的发丝被风轻轻掀动,她指尖掐断菜根的动作缓慢而温柔,像在拆一封封来自土地的信。
路边的野菊开得热闹,黄灿灿的小朵挤在砖缝里,先前总觉得是碍眼的杂草,此刻却见蝴蝶敛着翅停在花瓣上,翅尖的蓝闪得人眼亮,原来连卑微的角落都藏着星辰。
晨跑的姑娘停下脚步,忽然注意到自己鞋尖沾着的草屑,带着露水的微凉;赶地铁的年轻人站定,听见卖早点的铺子传来一声,油条在油锅里鼓起金黄的泡,香气混着白汽漫过来,暖得人鼻尖发潮。
原来美好从不是翻山越岭才见的海市蜃楼,是落在睫毛上的晨霜,化得慢,凉得轻;是茶杯里舒展的茶叶,在温水里缓缓绽开春天的形状;是孩子书包上晃荡的铃铛,跑过巷口时洒下一串银亮的笑。
人们站在原地,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着风里飘来的桂花香,一起变得慢而清晰——原来最珍贵的,从来都在触手可及的此刻。
就在我沉浸于这份对日常美好的感悟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婉转空灵,像是从云端飘落,又似是从心底泛起。
我顺着笛声的方向寻去,只见巷尾的亭子中,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正专注地吹奏着竹笛。
月光洒在他身上,如披了一层银纱。
周围的桂花香愈发浓郁,与笛声交织在一起,仿佛织就了一张梦幻的网。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心中的宁静又多了几分。
待到笛声戛然而止,少年缓缓抬起头,与我的目光交汇。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月光下盛开的花朵,纯净而美好。
这突如其来且充满戏剧性的邂逅,宛如生活长河中的一粒明珠,悄然滑落至我们眼前,并以一种轻盈而优雅的姿态,被小心翼翼地捡起,然后深深地埋藏于心底那座装满回忆的珍贵宝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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