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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得轻松随意,我却顿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本能地反问:“你咋知道?”
她认真地看着我:“这么说这是真的了?我还当又是窑头瞎胡编呢。”
万万想不到,我那件事情居然会传到这遥远偏僻的煤窑来,而窑头又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我的底细,如果,万一,这个窑头跑到公安局或者民兵指挥部报案,那我就完蛋了。
窑婆子叹息一声喃喃自语:“咋能下得下去手?一下杀了六个人?”
窑婆子的话让我真彻底懵了,晕了,我什么时候一下杀了六个人?我的思维就像被倒进脱粒机的一碗面条,被旋转的高速搅和成了一团浆糊,我的反应只能是下意识的:“怎么回事?谁说我一下杀了六个人?”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怪异极了,窑婆子有点胆怯的直愣愣看着我:“你咋了?”
我反问她:“要是你听别人说你杀了六个人,你会咋样?”
窑婆子作出了让我啼笑皆非的结论:“我说么,一次杀上两三个也就够厉害了,一下杀六个,看你的样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惊愕的情绪被荒诞的感觉取代,喝了两口苦涩的酽茶,平静了许多,脑子恢复了思考功能,我总算弄清楚了一个事实:窑头并不知道我真的是身负命债的人,如果他真知道我的底细,就不会仍然认为我就是知青,还有,他也不会夸张到说我一次就杀了六个人。
我从大惊失色中冷静了下来,气恼之余感到好笑:“还是你猜得对,我没有一次杀六个人,是慢慢杀的,一个月杀一个,杀了半年。”
说完,我憋着笑问窑婆子:“你怕不怕?”
窑婆子瞪圆了眼睛反问我:“怕啥?怕你?”
我哈哈笑着说:“是啊,你不怕我拿你做第七个?”
窑婆子说:“我除了怕挨饿,剩下啥都不怕。”
过后回味窑婆子的话,我才慢慢悟出其中的道理,挨饿的滋味我尝过,那是受活罪,受活罪肯定比死了更难受。
我又问她:“你相信窑头的话?”
窑婆子说:“也信也不信,所以我才问你呢。”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转口问她:“跟我一起住的那三个人,真的是贼?”
窑婆子说:“窑头说是,是不是你问他们自己去,我不知道。”
我开始对窑头的话产生了大大的怀疑,他能对别人瞎掰说我是杀人犯,一次杀了六个人,难道就不能瞎掰大偏他们三个是贼?当时刚好我丢了一百来块钱,他那么一说我当然就深信不疑了。
我揭穿大偏他们三个是贼的时候,他们三个哈哈大笑的情景浮现出来,此时,他们哈哈大笑的样子在我心里有了不同的含义。
我又问窑婆子:“你是干嘛的?我听你说话不是本地人。”
窑婆子的回答跟大偏他们的说法一致:“我是要饭的,快饿死的时候让窑头救了。”
我问话的本意是她的来历、出身,而她的回答却等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因为,要饭仅仅是一种行为,一种过程,不能说明出身来历。
我这是第一次跟她单独交谈,土窑里很舒服,炕烧得热烘烘的,守着不花钱的烟叶子,喝着不花钱的老伏茶,加上双方之间隐隐约约的神秘感,让我对这场谈话兴趣盎然,然而,花姑娘却不让我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悠闲和惬意,它倏忽从炕上蹿了出去,然后站在门外大声狂吠起来。
我和窑婆子一起跑到门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七八个女人提着大包小裹,叽叽喳喳地从山道上爬上坡来,她们一点也不畏惧花姑娘的咆哮,这是农村妇女的特征,农村妇女一般都不怕狗。
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其中一个面目黧黑龇牙塌鼻的中年女人还喜滋滋地邀请我:“小伙子,一会过来洗衣裳啊。”
远处山坡下面,还有七八个女人正从拉煤的车上爬下来。
我明白了,这些手脚黧黑、骨骼粗壮的乡妇农女,就是窑娃子们念念不忘动辄提起的“洗衣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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