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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依旧是看天。
没有书,没有琴,没有笔墨。
没有任何可以消遣、可以寄托、可以让我暂时逃离无边空虚的物件。
可阴差阳错地,谢清裕也给了我一样东西——最纯粹的、不被任何外物占据的、只属于时间本身的时间。
在这与世隔绝的角落里,在日复一日仰望同一片四方形天空的空白里,我开始不可抑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望自己的一生,像翻阅一本早已知道结局的话本子。
我这一生,实在不是一本很有趣的话本子。
开篇有些惊心动魄的悬念——没落家族的嫡女,肩负重任,踏入王府深宅,中段充斥着你来我往的算计、短暂结盟与长久的孤军奋战,情节跌宕,却也难免冗长乏味。
而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无声的空白,是深夜里独自咀嚼的恐惧,是许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失去意义的话语,是无数个看似平常却藏着转折的瞬间。
我想起了昭平二十五年的春天,想起了那个站在辅国公府日渐倾颓的庭院里,看着红绸妆点门楣,心中却暗藏着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野心的少女。
那时,我多么渴望啊,渴望能在未来某日,当裕王继位后成为后妃,一步一步向上爬,获得掌控自己与家族命运的力量。
我多么渴望,能在那些权威的史书卷册上,留下属于景羲和的一笔。
我不甘心只做侧妃景氏,不甘心像姑母宁太嫔那样,悄无声息地病故,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留不下。
我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被看见,被记住,想要向所有人证明,景家的女儿,不是只能被牺牲、被遗忘、被历史轻轻抹去的尘埃。
这渴望如此强烈,支撑着我走过在裕王府如履薄冰的初期,走过在毓金宫明争暗斗的岁月,走过身居后位却如临深渊的每一天。
可如今,当真正走到生命的尽头,坐在这荒芜的廊下,回望来路时,我忽然发现,那个曾经如此炽热、如此执着的渴望,竟变得如此苍白可笑。
史书究竟是什么?
是胜利者为自己竖立的丰碑,是权力者精心涂抹的粉饰,是无数鲜活血肉、爱恨情仇被碾碎后,重新按照统治者需要捏合而成的泥塑。
史书里的孝贤皇后盛氏,会记载她在楚瑛生产那夜宣判保小时,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吗?会记载她独自跪在佛堂前,长久地望着袅袅青烟,内心被君命与良知撕扯得鲜血淋漓的绝望吗?会记载她在江南行宫生命最后时刻,无法言说的悲凉与幻灭吗?
不。
史书只会写下:“盛氏望舒,出身显赫,性端谨,柔嘉维则,淑德含章。
册立为后,抚育嫡子,慈爱宫闱,堪称典范。
随驾南巡,薨于行在,帝深恸之,罢朝数日,哀荣备至。”
她成了一个完美又扁平的符号,成了一个符合所有正统价值观的典范。
真正的盛望舒,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温柔与坚韧,她的身不由己与最终的心死,全都消失在寥寥数语的盖棺定论里。
那么,慧贤皇贵妃慕容氏呢,史书工笔,又会如何描绘她?
会留下几分慕容舜华烈火般的模样?会记载她北境将门女的英姿飒爽,纵马驰骋的飞扬,或是记载她爱憎分明、毫不掩饰的性情,记载她对谢清裕炽热到有些天真的独占欲么?
还是只会轻描淡写地提及她“性敏慧,得圣心”
,或许再加上一句“颇娇纵”
,最终以早薨”
作为结局?
她鲜明热烈的一生,她的骄傲与脆弱,她的真心与不甘,她从家族显赫到最终鸟尽弓藏的凄凉,都将在这千篇一律的叙事中褪色失真,化为一个模糊的谥号。
那么,景羲和呢?
如果史官提及我这个被废黜的继后,又会写下怎样的字句?
“景氏,辅国公女。
初为裕王侧妃,继立为后。
性严毅,御下颇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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