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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高的石碑立起，徐雪尽沉默着在上头雕花刻字。
她爱冬日飘雪，伶仃寒梅，徐雪尽就在那方石碑上刻梅花覆雪，缠绕着整个石碑，拓处栩栩如生。
日暮渐落，他眼前一切不太清楚，却有一方灯火靠近，徐雪尽睁着眼睛看过去，眼里只有一点红光。
甄云濯提着灯笼，从他三尺外走来，他很多年后都记得那天昏暗的夜，寒风扬起徐雪尽白色衣袍，他跪在一方坟茔前，漆黑的瞳孔只有自己提灯的身影，如早就等候在这里。
在孤夜里，看到回归之路。
他站定在徐雪尽身侧，此刻无声，橘黄烛光划过夜色，徐雪尽握着刻刀，回头继续下笔。
那日的夜幕无星无月，唯有湖边的风吹来，缚在少年头上的白绫跟着发丝起落，徐雪尽跪坐在这棵光条条的柳树下，坚定不移。
他们一站一坐，执灯人不曾插手分毫，如融在夜色的画，亘久不变。
许久后，徐雪尽伸手拂去上头的石灰：“娘。”
“旒衣之墓”
四个字用隶书落上，仿佛她不曾是任何人的妻子，也不曾是任何人的母亲，她只是旒衣。
“你自由了。”
徐雪尽跪爬了两步，轻轻地抱住这块冷冰冰的石碑，却如同抱上了那个女子。
她有一双琵琶名手，徐雪尽的记忆里却只用来洗衣做饭，摸他的头，抚他的背。
旒衣险些被徐奉深欺负的那夜，她若无其事地回到院子，在幼子床榻前一坐就是一夜。
她早不是当年冠绝夏州的美人了，脱了明艳浓烈，旒衣只是一片融在徐雪尽身上的雪。
“容与，娘只希望你活着，活得逍遥些。”
她相信她的孩子终会走出那个龟缩之所，去成全自己的天地，为此，旒衣甘愿一生被困在眼下。
徐雪尽本有许多话想说，临了却张不开口，兴许旒衣至死都不曾相信是徐敬背刺，她临终前仍嘱咐徐雪尽要好生孝敬父亲。
罢了，何苦让地下的魂听得气恨，旒衣只要晓得他还好好活着就行。
他还想问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无尽怨言，但释怀就这一刻。
倘若那不是个好人，旒衣也不会如此爱他。
徐雪尽觉得眼睛有些湿润，风吹得脸有些冷疼。
“娘，这是怀霈。
昌盛王府的世子，是他救了我。”
徐雪尽扯扯甄云濯的衣袖，只是想让甄云濯靠近墓碑些，冬夜湖边风大，他怕旒衣听不清，“我如今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容与发过誓，此生与他同舟共渡，甘愿死而后已，娘，我们有千难万险要去，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平安。”
甄云濯却妥帖放下灯笼，在旒衣墓前郑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既拜了天地父母，我也叫您一声娘。
晚辈爱慕容与，亦会死而后已，苍天在上，高堂为证。”
前路千难万险，但徐雪尽长命百岁。
“你！
你与我娘说这些做什么？”
徐雪尽恼羞成怒，“我娘克己复礼，学的是孔孟儒道，她未必能接受两个男子......”
甄云濯轻笑：“娘子，你当着娘亲的面就要始乱终弃？”
“胡说八道，什么始乱终弃。”
徐雪尽低了声音，脑海里却回荡他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我早在佛前烧香与我娘说了我的终身大事，今日也不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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