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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自省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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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儿竟然成为一个八旬老人了,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相信。
现在再下农场或干校去干活,估计肩不再能挑,锄头也抡不动了。
可是精神上,我并没有老迈感。
上楼梯我不喜欢别人搀扶,早晨闹钟一响,我还是腾地就爬了起来。
听力视力都未大衰退,脑子似乎和以前一样清楚:对身边和身外的一切随时随地都有反应;忽而缅怀如烟的往事,忽而冥想着未来。
我有位老堂姐,她六十多岁就糊涂了,耳不再聪,眼不再明。
我老是怕自己也会变得痴呆。
谢天谢地,我还这么清醒着,但愿能清醒到最后一刻。
读外国文学时,我常留意他们对生命所做的比喻。
有的比作浮在水上的一簇泡沫,有的比作从含苞到败谢的花。
我大概还是受了“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
的影响,总把生命看作一次旅行。
有的旅客走的是平坦大道,有的则一路坎坷不平。
回首这八十年我所走过的路:童年和中年吃尽了苦头,然而青年和晚年,却还顺当。
晚景更为重要,因为这时期胳膊腿都不灵了,受苦的本事差了。
我庆幸自己能有一个安定舒适的晚年。
现在回顾这段旅程,认识到我算不上是胜利者,然而我很幸运。
人入老境,由于生理上的衰微,节奏自然就放慢了,三十岁以前,我喜欢蹦着走路。
六十岁以前,我上楼梯时还经常一步上两个阶磴。
如今,我不但一磴磴地上,而且还手不离扶手。
尤其遇上摸黑——我住的这幢楼,过道总是漆黑一团——我就更加抓紧那扶手,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也代表一种心态:一生跟头栽够了,就怕再栽。
因为知道这把年纪经不起了,万一栽了,休想再爬起来。
七十年代末,老友巴金曾写信要我学得深沉些。
另一老友则送了我八个大字:居安思危,乐不忘忧。
我觉得这十年是变得深沉了些,也踏实了些。
历尽沧桑后,懂得了人的际遇随时可以起骤变。
在阶级社会里,座上宾和阶下囚随时可以颠倒过来。
因而一方面对事物不轻率发表意见(有时甚至在家务琐事上,洁若都嫌我吞吞吐吐,模棱两可),但另一方面,自己也不会为一时享受的殊荣而得意忘形。
一九七八年我曾发誓要跑好人生这最后一圈。
如今,这一圈已跑了大半,离终点不会太远了。
前年,重庆出版社要我就这十年的写作,编个选集。
经过淘汰,竟然还剩下三十六万字。
倘若加上回忆录《未带地图的旅人》那三十五万字,竟然又写了七八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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