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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会这样呢?
不大习惯在爱情剧里扮演角色的我,面对这一幅天造地设的仕女图,引发的,竟是思古的幽情。
巫峡猿声,在中国的线装书里,是一部云缠雾缠的人情史。
大凡古代过三峡的旅客,都从风急天高的猿啸中,听到浓郁的乡愁、谪路的悲辛,甚至地狱之门的开启声,古诗中写到三峡猿声的,多言其哀。
刘禹锡注意到这一点,因此说:“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
这看法很有道理。
一八年,由宜昌上驶重庆的“利川”
号,是首航三峡的第一艘轮船。
此前进出三峡,都是以布为帆的木船,三峡险滩重叠,暗礁纵横,千古以来峡中的沉船,集中起来,恐怕会塞满整个儿三峡。
试想一下,你坐在船上,面对牛头马面的礁磐,听着崩云裂岸的滩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这时再听到两岸悬崖上掷过来的凄厉的猿声,当然就越发地魂飞魄散了。
郭璞的《江赋》写到巴东之峡的怪兽,有一角之龙,三足之鳖,六眸之龟,九头之鸧,却不曾写到四条腿的猴子。
最早写到三峡猿声的,是北魏时期的郦道元。
他在《水经注》中引用了当地的渔者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从此,猿与三峡,特别是巫峡,形成了某种内在的精神联系。
描述三峡的古诗中,像李白、杜甫、李端、陆游等大家,都写到了猿声而没有提到神女,仙气与鬼气揉成的李贺,虽然在《巫山高》一诗中将神女与老猿并提,那意思,分明也是远瑶姬而近猿语。
南北朝人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曾有这样一段记载:“恒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
破视其腹中,肠皆寸断。”
我想,古诗人以猿写峡,大概都是受了这则故事的影响。
须知忧伤与悲辛,像虐疾一样,是可以传染的。
捕得猿子的军爷们,大概想把这小机灵带进天府,卖给耍猴戏的人,换几壶酒钱。
殊不知因此而使母猿肠皆寸断。
军爷们因此忏悔否,不得而知。
不过,最富同情心理的历代诗人们,一入三峡,乍听猿声,体验那只母猿肝肠寸断的创痛,心灵就会死过去一次。
神女的爱情也许过于浪漫,甚至轻浮,这位老猿的母爱却是绝对的崇高,以致不得不凝聚起你全部的人格力量来谛听她的哀号。
遗憾的是,今日的三峡,再也听不到猿声了。
母猿的故事虽然是植根于人类风尚的真正精华里,但它毕竟早已沉进了历史的风涛。
今天,再提肝肠寸断的事,会使新生代的游客们感到腻味。
神女与母猿、都是巫峡的典故。
入峡思猿者,遵循的是道德的原则;入峡而亲神女者,是遵循快乐的原则。
活得快乐一些,更快乐一些,是新生代的口号。
我无权批评这种生活的态度不对,但我因此却想,一个人,一个民族前进的内驱力会不会因此耗散?旧的道德的源流枯竭了,感情与信仰的危机,就像峡中的云雾,给每个人投下阴影。
但再细而一想,我的忧虑是多余的。
迅速发展的物质文明已把现代人折磨得疲惫不堪,躲避物欲的压迫,人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各行其是,于是有序变成无序,人类精神由此进入空前的蜕变。
就像造山运动时的长江不得不重新选择自己的流向。
流动是水的天性,又何尝不是人类精神的天性呢:一旦淤塞发生,大可不必惊恐。
长江不是花了七千万年的时间切出了三峡么?
旅游船缓缓地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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