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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碾过院角的碎石路,“咯吱——咯吱——”
地响。
棱角锋利的碎石被轮胎压得翻了个身,有的尖角刮过轮毂,蹭出细碎的火星,落在滚烫的红土上,瞬间就灭了。
震动顺着座椅腿往上爬,轻轻撞在我的肩胛骨上,右臂的石膏也跟着颤了颤,像块被风摇的白石头。
直到这时,我才惊觉斜斜的阳光已经漫过床沿,正一点一点往石膏顶端爬——那阳光像被剪刀裁过的金箔,薄得透亮,裹着些浮尘的光,落在石膏边缘没擦净的红土渣上,把土粒照得像嵌在白里的朱砂。
床头柜上,半块烤红薯还静静卧在竹篮里。
焦黑的皮硬得像块被火燎过的小炭,裂着蛛网似的纹,最深的缝里嵌着点砖窑的灰,是慧芳搬砖时蹭上的。
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烫意早就散了,只剩些微的温,像揣在兜里忘了掏的暖手宝。
掰开的断面凝着层深褐的糖霜,是烤焦的红薯芯子熬出的蜜,边缘结了层脆壳,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混着点焦糊味飘过来,不是呛人的苦,倒带点沉在底的甜。
窗缝里钻进来的风打着旋,把床头柜上的纸花吹得往野菊花那边靠。
那纸花是小琴叠的,作业本纸的毛边被风吹得卷起来,像刚哭过的人皱着的眉;红铅笔涂出的边早就过了界,艳红的痕洇在野菊花的枯瓣上,把黄得发脆的瓣染成了橘红,倒像两朵花在悄悄依偎。
野菊花蔫得更厉害了,最底下的瓣蜷成小筒,被纸花压得微微弯了腰,却还攥着点不肯掉的韧,花瓣上的黄土被风抖落了些,落在纸花的红痕上,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碎金。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还在,清冽冽的,像冰锥子扎着鼻腔,可这会儿被别的味道缠上了——红薯的焦香、纸花的油墨味、野菊花干硬的涩,还有风里捎来的砖窑灰气,缠成一团温温的暖。
这团暖漫过床头柜,漫过我的手背,倒比之前那股冰味多了点活气,像冻了一冬的土地上,突然钻出颗冒绿的芽。
我望着那红与黄叠在一块儿的花,望着半块红薯上结的糖霜,突然觉得石膏没那么沉了。
阳光爬到石膏顶端时,在白乎乎的壳上投下块亮斑,把小兰别在上面的紫菀花照得透亮——那花早枯了,却还倔强地竖着,像在说:风再大,也吹不散这点盼头。
“能走吗?”
邓班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时,带着点风尘的沉,像被红土坡的风磨过的铁皮。
我正盯着石膏上那朵紫菀花发愣——花瓣卷得像只攥紧的小拳头,枯褐的茎秆斜斜插在石膏边缘,被风一吹就轻轻颤,像在跟我打招呼。
抬眼时,正撞见他站在门框里。
军绿色的常服被汗水浸出浅痕,肩上的星徽被窗外斜射的阳光照得发亮,光碎金似的,晃得人眼热。
裤腿沾着圈红土,是界碑那边特有的黏壤,干硬得结成了壳,裤脚一动,就有土渣簌簌往下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撒了把细沙。
不用问也知道,他定是从界碑一路赶过来的,红土坡的路不好走,这圈红土,是他踩着碎石、绕着芦苇丛走了半天才沾上的印。
他肩上的帆布包往床头柜上一放,“咚”
地一声轻响,是包底的药瓶撞在木板上的声。
带起的风不大,却刚好拂过床头柜,把那朵小琴叠的纸花吹得颤了颤——花瓣的红铅笔印被风吹得卷了边,像只受惊的蝶,翅膀抖着往野菊花枯瓣上靠。
“团里催了两回,”
他说着往床边走,军靴踩在地板上,步子沉得像压着什么,“说你这胳膊再不回连队换药,石膏里怕是要捂出脓。”
话是硬的,眼神却往我右臂瞟了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
他俯身帮我解支架时,指尖弯出个小心的弧度。
石膏边缘沾着些红土渣,是昨天慧芳娘仨来的时候蹭上的,带着红土坡特有的腥气,结在白石膏上像粒没化的朱砂。
邓班的指尖明明能一下扫开,却特意绕了过去,指腹贴着石膏光滑的面慢慢推,轻得像怕碰碎块冻了整夜的冰。
支架的金属扣“咔嗒”
弹开时,他另一只手早垫在了我肘弯下,掌心的茧子蹭过皮肤,粗粝得像红土坡的砂,却暖得烫人。
“慧芳娘仨一早就去砖窑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把我的左臂架在他肩上时,力道放得极轻,“天没亮就动身的,我路过砖窑时,看见烟筒刚冒灰,小兰正蹲在窑口捡碎砖,手背上沾着黑灰,像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雀。”
我心里一动,想起小兰那双总攥着纸花的小手,指腹的薄茧是割草磨的,掌心还留着红铅笔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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