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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血珠滴在红砖上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砖是新出窑的,带着火气,血珠落在上面,该是“滋”
地一声就洇开了,把那点红烙进砖纹里。
车再启动时,速度比刚才更慢了,引擎的哼声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把目光挪向窗外,红土在阳光下泛着层刺眼的亮。
表层的土被晒得发脆,像块没揉透的面团,车辙印碾过的地方,土块碎成细小的颗粒,有的被风吹起来,打着旋儿往远处飘,露出底下更深的红——那红是沉的,带着点湿润的腥,像藏着无数人的汗。
车辙印里还留着前几天下雨的泥,此刻早被晒成了硬壳,龟裂的纹路像极了老树根——不是直挺挺的主根,是在地底盘桓了几十年的虬须,弯弯曲曲,纵横交错,最深的裂缝能塞进半根手指,黑黢黢的,像藏着不见光的苦。
远处的玉米地稀稀拉拉的,没什么生气。
秸秆大多是枯黄的,瘦得像根根细柴,最高的也够不着膝盖,叶片卷成了筒,被风吹得“哗哗”
响,像群饿瘦的孩子在哭。
有个戴草帽的老汉正蹲在地里拔草,草帽是麦秆编的,边缘破了个洞,露出的头发白得像霜,被汗水贴在头皮上。
他的草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只能看见露出的脖颈——不是晒黑的褐,是紫黑,像被太阳烤过的猪肝,皮肤皱巴巴的,像张揉过又展开的粗纸。
他蹲的姿势很沉,膝盖往外撇,裤腿卷到大腿根,露出的小腿上沾着红土,有几道被草叶划的血痕,结了层浅褐的痂。
拔草时,他的背弓得像只虾米,脊梁骨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里硌出尖尖的形状——不是圆润的弧度,是一节一节的棱,像根被风吹弯的枯木,表皮干裂,连纹路都透着股硬挺的倔。
风从车窗外钻进来,带着红土的腥气,还有玉米叶的涩。
我望着老汉佝偻的背影,望着那片稀稀拉拉的玉米地,突然想起邓班说的慧芳——她掌心的血滴在红砖上,老汉的脊梁骨硌在粗布褂里,原来这片红土上的疼,从不是藏着的,是明晃晃的,像被太阳晒得发亮的石膏,一眼就能看见,却又重得让人说不出话。
邓班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着白。
车开得更慢了,像怕惊动了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点声响。
“那片就是老秦家的地。”
邓班顺着我望过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小弯,车轮避开路上那块拳头大的尖石头——石头边缘还沾着点湿泥,该是前几天下雨时从坡上滚下来的,棱角锋利得像把没开刃的刀。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片地在红土坡的凹处,像块被老天爷啃过的疤。
地埂是用红土坯垒的,去年山洪冲过的痕迹还清晰得很:靠坡底的半亩地,红土被冲得露出狰狞的砂石,土坯埂塌了半截,断口处的泥还保持着被激流撕扯的形状,像块没愈合的伤口。
剩下的几亩地也没好到哪去,红土被晒得板结,裂缝像老树根似的爬满地面,最宽的缝能塞进两根手指,深褐色的土块硬得像块烧过的砖,脚踩上去“咔啦”
响,能碎成齑粉。
,!
地里的玉米稀稀拉拉的,秆子瘦得像晾衣绳,最高的也才到膝盖,叶片卷成了筒,边缘焦得发脆,被风一吹就“哗哗”
响,像群饿瘪了的孩子在哭。
最扎眼的是玉米棒子——挂在秆子上,小得可怜,最大的也没超过拳头,绿皮发皱,顶端的须子干成了褐红,像老汉下巴上没剃净的胡茬。
有几穗棒子被虫蛀了,洞眼周围的皮发黑,露出里面干瘪的玉米粒,像颗颗没长熟的泪珠。
戴草帽的老汉正蹲在地里拔草,动作慢得像被太阳晒蔫了的瓜藤。
他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小薅锄,锄尖卷了刃,木柄被汗浸得发黑,握着的地方磨出了圈亮痕。
拔草时,他得先把腰弯成张弓,左手扶着膝盖,右手的薅锄才够得着地面,每拔一下,肩膀就跟着颤颤,像担着块卸不下的石头。
草帽檐压得太低,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见他喉结在黧黑的脖颈上慢慢滚,像吞着口咽不下的苦。
“去年山洪下来时,水裹着石头往坡下冲,”
邓班的声音沉了沉,车轮碾过块碎石,车身轻轻晃了晃,“老秦拼着命往地里跑,想把那半亩快成熟的玉米抢回来,结果被石头砸了腿,躺了仨月。
今年开春又旱,从清明到现在没下过一场透雨,井里的水都快见底了,他每天天不亮就挑着水桶往地里跑,一趟三里地,挑到日头晌午,也就能浇半垄。”
说到他儿子,邓班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像在数着什么:“他儿子小秦,比你还小两岁,以前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嘴甜,见谁都笑。
五年前说去山那边收药材,能卖好价钱,走的时候背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他娘绣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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