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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连队小卖部最常见的硬橡皮,土黄色的胶面被蹭得发乌,上面印的五角星只剩个淡淡的轮廓,角上的红漆褪成了浅粉,像界碑上被风雨洗淡的“中国”
二字,远看几乎辨不出原样。
橡皮侧面有道浅沟,是被无数次按在纸页上擦出来的,沟里还嵌着点蓝黑墨水的碎屑,像红土坡石缝里卡的碎炭。
“虽然我现在在牧羊人突击组,但我也当过文书,我刚当文书那会儿,比你还慌。”
我屈起手指,敲了敲他手里的账本,纸页发出“沙沙”
的轻响,“有次登记武器库,把‘手榴弹’写成了‘手留弹’,那个‘留’字还写得特别大,占了半行。”
说到这儿,我自己先笑了,想起当时的窘态——老文书拿着账本从值班室追到走廊,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噔噔”
响,嗓门亮得能惊动整个楼道:“小黄你这是想让手榴弹在手里留着过年?还是打算留着给新兵当糖吃?”
包强的眼突然亮了,像被风“呼”
地吹燃的火星,睫毛颤了颤,沾着的纸屑簌簌掉在账本上。
刚才攥得发白的指节慢慢松开,捏着橡皮的指尖不再抖了,连呼吸都匀了些。
他把橡皮轻轻按在“被辱”
的“辱”
字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小兰叠的纸花——那天小兰把纸花递我时,指尖也是这么悬着,生怕焦痕蹭掉了似的。
橡皮在纸页上慢慢蹭,发出“簌簌”
的细响,被红铅笔涂黑的地方渐渐淡去,露出底下浅黄的纸纹,像退潮后的红土坡,露出藏在泥里的细沙。
他擦得极小心,擦一下就停住,对着光看看,生怕擦破纸页,指腹偶尔碰到未干的墨迹,蹭上点蓝黑,他也没在意,只盯着那行字,直到“褥”
字的轮廓慢慢显出来,才松了口气,嘴角悄悄翘了翘,像被风吹得舒展的紫菀花瓣。
窗外的风正好掠过那丛紫菀,花枝被推得往玻璃上靠,花瓣扫过窗纱,发出“沙沙”
的轻响。
夕阳的光斜斜地淌进来,把花瓣的影子投在包强手背上,紫得发暗,边缘带着点毛边,像道没愈合的疤——像小琴胳膊上被砖棱蹭出的印,新肉刚长出来,泛着点红,却透着股韧劲儿。
那影子随着风轻轻颤,包强的指尖也跟着动,橡皮在纸上又蹭了两下,把最后一点墨痕擦净,手背上的紫影恰好晃过他的指节,像谁用紫菀花汁轻轻描了道印。
他抬头看我时,眼里的怯生生全散了,剩点亮闪闪的光,像浸了晨露的黑葡萄。
“黄哥,”
他捏着橡皮转了转,胶面蹭过掌心的汗,“那老文书后来……没罚你吧?”
“罚我抄了二十遍‘手榴弹’。”
我往窗外瞥了眼,紫菀的影子还在手背上晃,“抄到最后,铅笔头都磨秃了,老文书却把我抄的纸订成了小本子,说‘错一回,记一辈子,比没错还管用’。”
包强“嗯”
了声,低头把橡皮塞进笔袋,动作轻得像在收件宝贝。
手背上的紫影慢慢淡了,可那点从慌张里透出的韧,倒像被这影子浸过似的,在他捏笔的指节上,悄悄生了根。
这天晚上,熄灯号的尾音刚在营房上空散了——那号声拖着点颤,像被红土坡的风揉过,最后一缕飘进值班室时,已经轻得像根羽毛。
门就被轻轻叩了叩,三声,间隔匀得像秒针在走,“笃、笃、笃”
,轻得像春夜的雨打在紫菀花瓣上,带着点花瓣的软,生怕碰疼了门板。
我抬头时,正看见包强站在门口,门框的阴影把他框成个瘦长的影。
他军帽捏在手里,帽檐朝下,露出的帽顶沾着点草屑——该是下午战术训练时蹭的。
帽檐那圈汗渍印得极深,不是新鲜的湿,是干了又浸、浸了又干的深褐,边缘泛着层白花花的盐霜,像红土坡上被牛车碾出的老车辙,沟壑里还嵌着点细沙,是白天出操时溅的。
他军衬的领口敞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窝陷得深深的,窝边还留着道红痕——是战术背心的松紧带勒的,横在骨头上,红得发紫,像小琴胳膊上那道被砖棱蹭出的印,边缘带着点破皮的白,看着就知道勒了一整天,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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