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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的浪头又拍过来,溅了他满脸的水,凉得像冰,混着眼角的热,在下巴尖汇成珠,滴进浑浊的河水里,没了踪影。
不远处的香客突然闷哼一声,喉咙里像卡了团烧红的棉絮,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咳嗽不是从嗓子眼里出来的,是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震得他肩膀剧烈发颤,后背死死抵着身后的灰岩——岩壁上的苔藓被蹭得发绿,湿冷的潮气顺着作训服的破洞往里钻,贴在皮肤上像块冰。
他的脊背弓成了虾米,每咳一下,后颈的筋络就暴起一寸,额角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珠,“啪嗒”
砸在膝头的泥上。
后背的弹孔纱布早被咳得松了边,原本浅褐的血渍此刻正往外渗新的红,像条细细的蛇顺着脊椎往下爬。
那红格外刺眼,在灰绿的作训服上洇开,边缘还带着点泡沫——是伤口被牵扯出的组织液,沾在纱布上,把棉线泡得发胀。
香客咳得眼前发黑,下意识抬手按住后背,指尖触到纱布的黏,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喉咙里的“嗬嗬”
声才慢慢歇了。
缓过这口气,他蜷着身子往灰岩里缩了缩,右手抖着伸进怀里。
怀里揣着个透明塑封袋,边角被体温焐得发皱,边缘还粘着点红土坡的泥,是早上蹚水时蹭上的。
他用牙咬开袋口的结,塑料膜摩擦的“窸窣”
声在雨声里格外清,露出里面的作业本——纸页被体温焐得半干,靠近心口的那几页带着点暖,边缘却还卷着潮乎乎的波浪,像被反复揉过的船。
他抽出最里面那张纸。
纸角已经磨圆了,边缘卷得像朵蔫了的花,上面是黄导画的海棠。
铅笔的痕迹有深有浅,该是画了好几遍:有的花瓣歪向左边,像被风吹得站不稳;有的缺了个角,旁边还留着道没擦净的橡皮印,淡得像层雾;最底下那瓣尤其歪,笔尖划过的力道重,把纸都戳得发毛,留着点白茬。
橡皮屑还沾在纸面的褶皱里,细小的白粒被雨水打湿,贴在上面像没化的雪。
“他说……”
香客的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羽毛,刚出口就散了半截。
他的嘴唇发颤,气音里裹着咳剩下的痒,“要教孩子们画这个。”
说话时,雨丝落在纸面上,迅速晕开了铅笔的蓝黑。
墨迹顺着纸纹往四周爬,原本清晰的花瓣边缘慢慢变得模糊,像被泪水泡过似的,晕圈一圈圈变大,把歪歪扭扭的花瓣融成一团,真像朵正在融化的花。
香客用掌心去捂,想挡住雨水,可纸已经透了,墨迹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渗,在他手背上留下道浅灰的痕。
“说等端了那毒窝,”
他的声音突然亮了点,带着点没散的咳,却格外清楚,“就让红土坡小学的墙面上,从教室门到操场边,全开满这海棠。”
雨还在下,砸在灰岩上“沙沙”
响。
香客把那张快湿透的纸小心地塞回塑封袋,按在胸口最暖的地方。
纸背的橡皮屑蹭着他的皮肤,像黄导画完时笑着拍他肩膀的力道,轻得像片云,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暗河的水声混着雨声淌过来,像谁在轻轻哼着没唱完的歌。
第七夜的雨比前几日更冷,带着峡谷底翻涌的湿寒,斜斜地往人骨缝里钻。
刚过亥时,对岸的哨声突然穿破雨幕——不是白日里短促的联络哨,是拖着长音的“呜——呜——”
,像块浸了水的铁皮被人攥在手里揉,尾音发颤,裹着雨珠的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哨声从峡谷对岸的灰岩柱后飘过来,得先撞碎崖壁上的雨帘,再钻过暗河蒸腾的白雾,等传到这边时,早被泡得发闷,像口堵了泥的唢呐,调子沉得压心口。
第二声哨响起来时,有人数着拍子:长两拍,短半拍,是收队的信号。
这信号他们练过千百遍,此刻却像根冰锥,顺着耳道往里扎。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像被雨浇硬的泥像。
邓班靠在那棵炸豁口的橡胶树下,左手还按着傣鬼的肩膀——方才这小子听见哨声就往雾里挣,此刻总算没再动,只是头抵着树干,后背的起伏比雨打的树叶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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