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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训服的后背很快洇出一片深痕,是阿江的眼泪渗进去的,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下爬,在腰侧积成小小的水洼。
阿江的肩膀抖得厉害,像暴雨里的芭蕉叶,每一片叶子都在颤,喉咙里滚着“嗬嗬”
的声,却吐不出一句整话。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的新疤,那是在红土坡摔的,黄导当时用碘伏给他擦,棉签戳得他龇牙咧嘴,黄导就笑“这点疼都扛不住,以后怎么当硬汉”
。
“他还没教我认完橡胶树……”
阿江的声音终于挤出来,带着哭腔的尖,“气根扎进土里要多久才能长粗,他说等雨停了……等雨停了就带我去看那棵老橡胶树的根,说能当拐棍……”
他的手死死攥着战友的衣角,指缝里还沾着红土坡的泥,那是出发前黄导帮他拍掉裤腿上的土时蹭上的。
他的瘸腿在地上蹭来蹭去,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疤。
那疤是上个月在雨林里被银环蛇咬的,紫黑的牙印周围现在长了新肉,粉嫩嫩的,像块没熟的果子。
当时黄导跪在泥里,捏住他的脚踝往自己嘴边送,腥臭的毒液混着唾液从嘴角往下滴,滴在阿江的军靴上,他还抬头笑“别怕,阿江,哥的唾沫比血清管用”
。
后来黄导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后背的汗把阿江的脸都泡湿了,他说“等你好了,教你认蛇,咱不惹它,但也不能怕它”
。
,!
此刻那新肉在风里泛着红,像块被揉破的草莓,提醒着谁再也不会蹲下来,用粗糙的拇指蹭过他的疤,笑着说“快好了,再忍忍”
;再也不会在他瘸着腿跟不上队伍时,慢下来等他,说“阿江,别急,咱脚慢,但走得稳”
。
风卷着红土坡的沙粒,打在阿江的疤上,凉得像冰。
他趴在战友背上,哭得浑身发颤,拐杖倒在地上,在风里轻轻晃,像个没人扶的孩子。
扩音器里还在响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满耳朵都是黄导教他认橡胶树时的声音——“你看这气根,嫩的时候是白的,扎进土里就变黑,跟咱当兵的一样,得在苦里泡过,才站得稳”
。
李凯站在队伍最后排,后背抵着操场边的白杨树。
树皮上的裂纹硌着作训服,像红土坡崖壁的复刻,风从树后绕过来,掀起他的衣角,卷着沙粒往领子里钻。
他的右手攥得死紧,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里是那截断枪,枪托的裂缝里卡着红土坡的泥,是种发暗的赭石色,混着没干透的胶汁,黏在木纹里,像块长死的疤。
每动一下,泥块就往手心的茧子里钻,那疼不是尖锐的刺,是钝钝的磨,从掌心漫到胳膊肘,像有根湿冷的绳在骨头缝里缠。
枪管上那道新添的弯痕在风里泛着冷光。
是道歪歪扭扭的弧,像被巨力生生拧过,边缘卷着细碎的金属屑,摸上去剌手——李凯记得清楚,那天傣鬼红着眼往雾里冲,枪托撞在灰岩柱上,就是这道痕,当时还溅起星点火花,映着傣鬼渗血的纱布,红得刺眼。
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弯,像在数上面的金属棱,一下,两下,数到第七下时,指尖被屑子划破,渗出血珠,滴在枪托的裂缝里,和红土混在一块儿,分不清谁是谁的血。
左手插在裤袋里,指尖蜷成拳,死死攥着那片蓝布角。
是靛蓝色的棉布,布面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碎炭。
针脚处的红线磨得发毛,却依旧缠着另一片布角的线头——那是吉克阿依捡到的半片,此刻正和他手里的这半片绞在一块儿,红线绕了三圈,结打得死紧,像两只扣住的手,拇指抵着拇指,指节都在用力。
布角边缘的毛边沾着点暗红,是暗河的水浸的,闻着有股土腥气,像红土坡雨后的味道。
风突然掀动他的帽檐,露出额角的疤——那是去年在靶场被弹壳烫的,黄导当时用凉水给他冲,笑得直不起腰:“傻小子,弹壳都能欺负你。”
记忆就顺着这道疤漫开来,漫回出发前夜的帐篷里。
那时煤油灯的光昏昏黄黄,黄导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这两片蓝布角,指尖的老茧蹭过布面,“沙沙”
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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