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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指了指黑板,木板被敲得稳稳当当,连缺角的地方都透着股踏实,“你看这黑板,够画满一整面墙的海棠了。
林老师说孩子们从没见过真海棠,我就画给他们看,画得比真的还艳。”
说着,他从裤袋里摸出半截白粉笔,在黑板右下角画起来。
笔尖在粗糙的木板上“沙沙”
响,画出来的花瓣歪歪扭扭的:有的往左斜,像被风吹得站不稳;有的花瓣尖缺了块,像被虫咬过;最底下那瓣尤其滑稽,画得太用力,粉笔头断了,在花瓣中间留下个白点点。
他没擦,就那么让它留着,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灰末在阳光里飘,像落了场细雪。
“等画完了,再请林老师来绣面海棠旗,挂在教室门口,比啥都吉利。”
此刻那笑声好像还在耳边绕,混着风里的沙粒,往耳朵里钻。
邓班眨了眨眼,把目光从国旗上移开,落在主席台上——红绒布托着的一等功奖章正被阳光照着,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边缘的棱角反射出细碎的光斑,晃得人头晕。
可那光再亮,也照不亮红土坡峡谷底的黑暗,照不亮暗河底那顶变形的钢盔,更照不亮红土坡小学黑板上那朵没画完的海棠——花瓣尖的白点点还在,像个没说完的句号,停在黄导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里。
风又起了,国旗在头顶猎猎作响,像在替谁喊着没说完的话。
邓班的拇指还在帽檐上蹭,那处的帆布被磨得发烫,他突然想起黄导画完海棠时,用粉笔头敲了敲黑板:“等孩子们看着海棠笑了,咱这仗才算打赢了。”
可现在,打赢了的仗,挂着功章的台,却少了那个最想看见孩子笑脸的人。
杨文鹏扶着香客往会场外挪时,脚底下的水泥地黏着层红土坡的沙,每走一步都像踩着湿棉花。
风从操场豁口灌进来,卷着扩音器的余响往人骨缝里钻,香客后背的伤被风一吹,疼得他牙关紧咬,喉结在皲裂的嘴唇下滚了滚,没哼出一声。
香客怀里的作业本早被眼泪泡得发胀,蓝皮封面皱成了团,边角的纸浆软塌塌地粘在一块儿,像泡了整夜的棉絮。
杨文鹏伸手想帮他托一把,指尖刚触到纸页,就被黏住了——是混着泪的胶,凉丝丝的,带着点咸。
只有最后一页还勉强能看清轮廓:黄导用红笔补的花蕊,笔尖戳得深,红墨水晕开成小小的圆,在漫漶的墨痕里亮得扎眼,像暴雨夜里漏下来的星子。
纸页边缘还沾着点粉笔灰,是黄导画花瓣时蹭上的,白花花的,被泪泡得发涨,像没化的雪。
香客的后背还在渗血。
纱布缠了六层,最外层的医用棉早就被血浸透,黑红黑红的,边缘往下滴着水——是泪混着血,顺着脊椎往下爬,在裤腰里积成小小的洼。
杨文鹏扶着他的胳膊时,能摸到纱布底下的硬块,是没取出来的弹片硌着,每动一下都像在磨骨头。
香客走得极慢,左腿落地时总往外侧撇,脚底板擦着地面,发出“沙沙”
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珠,滴在作业本上,又晕开一片新的湿痕。
“他说……”
香客的气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的蒲公英,“要让孩子们看见花开。”
他的目光落在作业本的海棠上,红笔花蕊的颜色被泪泡得发暗,却依旧透着股犟劲。
“红土坡的花太少了,除了野山菊,就是橡胶树开的小白花,细碎得像米粒。”
他的指腹轻轻蹭过纸页上的花瓣,指甲缝里还嵌着红土坡的泥,“孩子们连海棠都没见过,课本上的插画是黑白的,我总说‘等黄导来,他会画’……”
杨文鹏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崖边,香客也是这么攥着作业本。
当时雨下得急,纸页被打湿了一半,香客把最底下那页死死按在胸口,说“这是黄导最后画的,他说‘香客你记着,花瓣要画得胖点,孩子们才觉得亲’”
。
此刻那“胖花瓣”
被泡得发肿,倒真像香客说的样子,只是画花的人,再也看不到孩子们见了画会笑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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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掀起作业本的残页,露出夹在里面的半截铅笔。
笔杆上还留着黄导的牙印——他画图时总爱咬着笔杆琢磨,香客说“像个赶考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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