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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下的几缕已经弯了腰,白生生的,像婴儿蜷起的手指,表皮泛着层薄薄的胶汁,黏得能粘住飞过的小虫——那胶汁是半透明的,在风里慢慢凝成琥珀色的珠,坠在气根末端,颤巍巍的,像谁没忍住的泪。
阿江蹲在树旁,右腿的伤还没好利索,膝盖往外侧撇着,裤腿卷到大腿根,露出缠着纱布的伤口,纱布边缘沾着红土,被汗浸得发暗。
他没敢用受伤的左手,只用右手扶着最粗的那缕气根,指尖刚触到胶汁就缩了缩——黏糊糊的,像黄导上次帮他包扎伤口时用的医用胶带,带着点说不清的暖。
气根顶端泛着点浅绿,是刚要冒头的嫩芽,阿江的拇指轻轻蹭过那点绿,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掌心的汗顺着指缝渗出来,混着胶汁,在气根上留下道淡淡的痕。
红土被气根拱出了细碎的裂,土粒是赭石色的,带着雨后的潮,沾在气根上,像给白生生的根系了圈红绳。
阿江看着气根一点点往土里扎,尖部已经没入半寸,把周围的土压得实实的,突然想起黄导教他认树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午后,黄导蹲在他现在的位置,手指戳着气根说:“你看这根,看着软,扎进土里就硬了。
红土坡的土倔,你得比它更倔,才能扎住脚。”
当时黄导的指尖沾着胶汁,往他手背上抹了抹,笑得一脸坏:“这汁能治懒,沾手上,就忘不了该往哪儿使劲了。”
风从操场那头卷过来,带着黑板报的粉笔灰,落在阿江的后颈上,凉丝丝的。
他扶着气根往起站,右腿的伤被扯得发疼,疼得他龇牙咧嘴,这才想起黄导总笑他“这点疼都扛不住”
。
上次在雨林里被蛇咬,他疼得直哭,黄导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后背的汗把他的脸都泡湿了,还扭头骂:“傻小子,现在哭,等会儿见了毒贩,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
可骂归骂,黄导的手却把他搂得更紧,怕他从背上滑下去。
阿江望着红土坡的方向,远处的雾还没散,像块没拧干的布,把山尖裹得发闷。
他知道,黄导没说完的话,得有人接着说——比如橡胶树的气根要扎三尺深才能长成树干,比如红土坡小学的黑板该刷第几遍墨汁,比如那朵没画完的海棠该用哪种红粉笔才够艳。
黄导没认完的树,他会蹲在红土坡一棵棵数,气根的长度、树干的纹路,都记在本子上,像黄导教的那样,标上“能当拐棍”
“能做黑板框”
。
黄导没画完的海棠,他会让李凯找林老师学,一笔一笔补完,贴在教室最显眼的地方,告诉孩子们“这是黄导画的,他说要让你们天天看见花开”
。
风里飘来橡胶树的腥气,混着红土的暖,阿江突然觉得耳边痒,像有人在吹气。
他猛地回头,操场空荡荡的,只有黑板报上黄导的照片在风里轻轻晃,帽檐歪着,还在笑。
阿江的鼻子一酸,眼泪掉在气根上,砸在那点浅绿的嫩芽上,像给它浇了水。
他知道,那风里该有黄导的声音。
该是笑着骂“傻小子,扶那么轻干啥,气根得使劲扎才长得壮”
,该是带着点喘,像刚跑完五公里,说“阿江你看,这根比上次见长,咱没白等”
。
那声音该穿过红土坡的雾,带着崖边的碎石子味;穿过橡胶林的叶,带着胶汁的黏;穿过暗河的水,带着点湿冷的腥,最后落在他耳边,像块暖烘烘的糖。
阿江蹲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右手还扶着气根。
胶汁在手心凝成了膜,把红土粘在皮肤上,洗不掉了。
他想,这样也好,就像黄导还在这儿,用沾着胶汁的手,拍着他的后背说:“别急,咱慢慢等,等气根长成树,等海棠开满墙,等红土坡的风里,全是好日子的味。”
风又起了,气根在他手里轻轻晃,像在点头。
远处的红土坡隐在雾里,阿江知道,总有一天,那雾会散,会露出黄导没走完的路,而他们,会踩着那些脚印,把路走到底。
只是每次风过,他还是会停下脚,竖起耳朵听——说不定,就能听见那句“傻小子”
,从雾里钻出来,热热闹闹地,像从未离开过。
:()牧羊人:活着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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