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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只剩浪涛的闷响,和我们俩粗重的呼吸,像两头困在礁石缝里的兽,在等天亮,也在等一场不知输赢的仗。
窗外的黑像是被人往砚台里泼了三瓢浓墨,搅得化不开,正顺着窗缝往屋里渗,连空气都染成了墨色,吸走了最后一点光。
远处的浪涛撞在暗礁上,碎成的白花花的沫子没入这片黑里,连点涟漪都没漾开,倒像是被墨汁吞了似的。
我盯着茶几上那把勃朗宁,枪身的冷光在墨色里泛着青,像块刚从深海捞上来的铁——枪管上还留着雷清荷指腹的印子,浅淡的,却像刻在上面,让人想起他转枪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我们的命,还不如他指间的金属片金贵。
恍惚间,邓班的声音突然从记忆里钻出来,混着值班室煤油灯的味。
那天他坐在吱呀响的木椅上,手里攥着块绛红色的绒布,正一下下擦着枚国徽。
铜制的国徽被磨得发亮,五星的棱角在灯光下闪着锐光,边角处有块细微的凹痕,是去年追毒贩时撞在礁石上留下的。
“真正的卧底,”
他的指腹蹭过那道凹痕,力道不轻不重,像在抚摸块有灵性的玉,“不是把伪装穿成皮肤,是骨头缝里得有股劲——哪怕被摁进泥里,也得从石缝里刨条生路。”
他抬头时,灯芯的火苗在他眼里跳,映得那股坚定像团烧不尽的火,“你看这国徽,磨掉了漆,撞出了坑,可五星的尖,永远朝上。”
明天的黑礁湾,光是想想就让后颈发紧。
那里的暗礁长得张牙舞爪,退潮时露出来的尖顶像恶鬼的獠牙,涨潮时又藏在水下,专等船底送上门来磕出窟窿。
坤沙的人更不是善茬,据说每个守卫怀里都揣着浸了煤油的布条,拼急了能抱着炸药往人堆里冲,去年有艘缉私艇进去,最后只漂上来半块带血的船板。
可我摸了摸裤兜,那半块奶糖还在,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蓝白条纹的塑料上印着我的指痕,边缘磨得起了毛,像块被攥了太久的护身符。
这是三天前辛集兴塞给我的,当时他蹲在礁石后,海风吹得他帽檐直晃,手心里的汗把糖纸浸出片湿痕:“含着,能压惊。”
此刻那点温热透过布料传过来,像他当时的声音,轻,却带着股让人踏实的劲。
辛集兴就坐在我对面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膝盖屈着,手搭在膝头。
他没说话,可我能听见他呼吸的节奏——深吸,慢吐,像在礁石后潜伏时那样,压着骨子里的急。
刚才他捡枪时,指腹蹭过扳机护圈的动作我看见了,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可那瞬间绷紧的小臂肌肉,藏着的还是那股子没被打垮的狠。
我们俩的影子在窗缝漏进来的微光里挨得很近,像两块靠在一起的礁石,任凭浪怎么拍,根脚都扎在同一片土里。
最沉的还是心里那枚国徽。
它不在兜里,不在手里,却比任何东西都重,压在胸口,带着铜制的凉意。
有时是邓班擦它时的样子,有时是入队那天,它别在我制服上,阳光照得五星发亮,刺得眼睛发酸。
现在它像块烙铁,烫在骨头里,提醒我眉骨的疤可以是伪装,说话的沙哑可以是演戏,可这股子撑着的劲,不能掺半点假。
墨色的窗外,浪涛还在撞礁石,“哗哗”
的,像在数时辰。
可我知道,只要裤兜里的奶糖还暖着,辛集兴的影子还在身边,只要心里那枚国徽的尖永远朝上,这场戏,就不算完。
黑礁湾的浪再凶,暗礁再利,总有能钻过去的缝——就像邓班说的,真正的生路,从来都在绝境里,长着。
夜色像是被谁打翻了整缸松烟墨,正顺着天际线往四下漫,浓得发黏,连最亮的星子都被糊住了,只剩一片化不开的黑。
办公室的双层玻璃上凝着层薄水汽,是室内外温差焐出来的,像蒙了层半透明的纱,把窗外的海晕成团模糊的墨块。
只有偶尔有大颗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才会“吱呀”
犁开道透亮的痕,转瞬又被新的水汽填满——那短暂的透亮里,能瞥见礁石青黑色的棱,像巨兽埋在海里的脊骨,冷硬地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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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垭口的浪涛像是上了发条的钟,不知疲倦地往礁石群里扑。
先是深海里滚来道暗涌,起初只是道浅浅的黑纹,贴着水面游,游得越近,身子越沉,浪头渐渐拱起来,像条刚从海底钻出来的黑蟒,鳞甲是翻卷的泡沫,白花花的,被风撕成碎棉絮,往半空飘。
等离礁石还有丈远,浪头猛地立起来,像道移动的墙,带着“呜呜”
的风啸压过来,浪尖的白沫子被扯得老长,像兽群竖起的鬃毛。
“哗——”
撞上礁石群的瞬间,那声响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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