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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还侧耳听了听,小脑袋歪了歪,耳尖上的小绒毛在晨光里泛着细亮的光,像只在分辨动静的小兔子。
话刚落,那声音突然像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变了调——先是一声脆响炸开,不是木头碰木头的闷响,是金属撞在红土上的清亮,像支银簪从发间滑落,簪头的银珠先着地,“叮铃”
一声,还带着点反弹的颤音,滚了半圈才停下,可没等那颤音散透,就被更密的丝绸摩擦声盖了过去,像潮水漫过石子。
更渗人的是女人的低笑声,不是雷朵女人扛完竹竿后那种粗哑的笑,是刻意掐尖了嗓子,像用细丝线勒着喉咙说话,每个笑尾都带着点颤,不是自然的软颤,是像齿轮卡了壳的硬颤,听着像无数根细针在刮耳朵,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我攥着腰间的枪,指节瞬间泛出青白,连指缝都绷得发紧,能感觉到黑布下枪身的冰凉硌着掌心,杨杰磨过的扳机护圈此刻像块冰,嵌在虎口。
缓缓伸手拉门闩,老竹做的门闩带着毛刺,蹭过指腹时有点痒,可我没心思管——门轴“吱呀”
一声,不是轻快的响,是像生了锈的铁轴被硬拽,声音拖得老长,在清晨的寂静里炸开,连远处芒果树的叶子都好像顿了顿。
我几乎是把身子贴在门板上往外探,肩膀蹭着门板上的红土粒,硌得发疼,藏在身后的枪口紧贴着腰侧,拇指死死抵着裹枪的黑布,指腹能摸到布纹里嵌的橡胶树脂,确保只要稍有动静,就能立刻扯掉黑布拔枪。
目光像扫雷似的掠过大大小小的芒果树影,连最细的枝桠都没放过,生怕阴影里藏着人。
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都像被湄公河的冰水浇透了,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芒果树底下,不知何时齐刷刷站了一排女人。
不是雷朵的杂工——杂工穿的都是洗得发白的灰粗布衫,袖口裤脚磨得起毛,沾着橡胶林的树脂腥;也不是附近的村民——村民的衣裳多是靛蓝或土黄,布面上缝着补丁,衣角总沾着红土的湿痕。
她们穿的是日本花魁的服饰,红得扎眼:朱红的振袖拖在红土上,不是纯色的艳红,靠近袖口三寸的地方,用金线绣着半只展翅的仙鹤,鹤的羽翼上还缀着极细的银线,晨光扫过,金线闪着碎亮的光,像鹤羽沾了晨露,可红土黏在衣角,把鹤的尾羽染成了暗褐色,不是均匀的脏,是像凝固的血痂,一块深一块浅地糊在金线上,把好好的图案搅得狰狞。
再往上看,黑色的长发梳成高高的岛田髻,发髻盘得紧实,连一丝碎发都没有,上面插满了银簪和珠花——银簪不是细巧的样式,簪身粗得像小拇指,簪尖磨得发亮,在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像藏在花里的短刀;珠花是假的绢花,花瓣硬挺得像塑料,粉色的花芯里嵌着黑色的小珠,看着像假眼睛。
最让人发怵的是她们的脸:涂着一层厚厚的惨白香粉,不是均匀的白,是在颧骨下方特意打了深灰色的阴影,把脸衬得尖得像锥子,两颊拍着浓艳的胭脂,是那种发暗的玫红色,像刚吸过血的唇,涂得超出了原本的唇线,嘴角还刻意勾出上扬的弧度,可那笑没到眼底——眼窝深陷,瞳仁像蒙了层雾,空洞得像两口没底的深井,只有眼线拉得细长,尾端向上挑了个尖锐的小勾,勾尖沾了点细碎的银粉,风一吹,银粉闪一下,像蛇吐信时的寒光。
她们站成一条直线,间距分毫不差,木屐踩在红土上,“咔嗒咔嗒”
的节奏像钟表的齿轮在转,机械得没有一丝起伏。
有个女人的振袖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她抬手去拂,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胳膊抬到一半停了两秒,才缓缓把袖子扯开,指尖僵硬得像没有关节。
哪有半分花魁该有的柔媚?倒像庙里供着的纸扎女鬼,被人用线提着,在晨光里晃着僵硬的身子。
“老公!”
肖雅的声音裹着晨露的软,从身后钻出来。
她没等我应声,就小步跟了出来,半个身子藏在我胳膊后面,像只躲在树荫下的小兔子。
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是肖雅亲手缝的浅蓝粗布衫,布料被她拽得起了褶,连针脚处的线头都绷得直了。
她探着圆脑袋往前瞅,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新奇玩意儿的小孩,眼尾还带着刚醒的淡红,睫毛上沾的晨露闪着细亮的光。
,!
声音里满是雀跃的嗲气,每个字都裹着点没散尽的睡意软劲,尾音轻轻往上翘:“她们穿的是电视里的日本花魁衣服吧!
你看最前面那个红色的,上面还有黑色的樱花!”
她伸手指了指,指尖的指甲盖是淡粉色的,缝里嵌着点浅黄的芒果果肉渍——是昨天剥芒果时没擦干净,像颗小琥珀嵌在指甲缝里,“是不是要搞文化表演呀?雷朵从来没见过这个,好特别呀!”
我喉结悄悄滚了滚,没敢接话。
目光像被钉住似的,死死锁在队伍最前面的女人身上——是山口美智子。
之前听杨杰提过,丽丽姐的青姑会里藏着个日本女人,手上有过命案,没想到竟是她。
她的振袖和别人的不一样,不是泛着暗的朱红,是那种染透了的正红,亮得像燃着的炭火,在晨光下没沾一点多余的红土,干净得刺眼。
领口绣着圈黑色的樱花,花瓣层层叠叠,每片花瓣的边缘都绣着细如发丝的银线,风一吹,银线闪着冷光,像藏在花里的针。
岛田髻比其他人的梳得更高,发髻上没插多余的珠花,只斜插着支金柄短刀——刀鞘是深褐色的牛皮,上面布满了磨出来的细痕,不是摆样子的装饰;阴刻的“青”
字嵌在刀鞘中间,笔画里卡着点雷朵红土特有的暗褐泥粒,擦都没擦;金柄被手磨得发亮,连纹路里都透着温润的光,一看就常被握在手里,指腹早把金属磨出了熟稔的弧度。
她走在队伍最前面,木屐踩得又稳又重。
每一步都把木屐齿深深扎进红土,留下个清晰的齿痕,边缘还沾着点湿土,却没半点摇晃。
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脚步发飘,她的步子沉得像带着劲,走在红土上,连周围的风都像被压得缓了些,明明是和别人一样的速度,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走在自己的领地,每一步都带着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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