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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很喜欢看到他们,有时候还会留心他们的吆喝。
比如剃头匠担着挑子,和卖花人的吆喝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深巷里的卖花声,他们一声声地吆喝起来,就意味着春天要到了。
他们从偏远的城郊,大清早把花运进城中买卖,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还会随身备有水壶,如果花朵干蔫坏了品相,就得及时喷水,所以要是你仔细去留意,你就会发现卖花人担子上的花束永远是生机勃勃的。”
他越说,笑意越深,“仔细去说,怎么也说不尽。
子孟子说,‘仁者爱人’,为什么‘爱人’可以作为君子与小人的界限?因为君子能看见可爱的人,君子有可以爱人的能力。
我们今天遇见的,那些依靠自己把日子过好的人,就是可以爱的人。
可爱的人在这么可爱地生活,这么美,这么好,怎么能不爱呢,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又如何不希望,他们能永远这么可爱地生活下去。”
她在听着他陈说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很多张面庞。
有慈宁花园里的小翠、有一起下慎刑司的庆姐、有要把费劲做好的新鞋送给她的瑞儿、有仗义执言的双巧,甚至贵妃,宁嫔,金蝉儿玉珠儿,春知荣喜,笑盈盈磕着瓜子讲故事的四季和豆儿。
有济善堂里的很多陌生脸庞,孩子们充满探询的、天真的眼睛,有她一路走来,遇到过的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这些人一旦不在眼前,只停留在回忆里,爱与恨就成了轻飘飘的飞鸿,如果没有他们,过往岁月所留存下的片羽,就实在无谓什么苦痛或幸福,只是苍白的一张故纸。
她不觉说,“当年选秀留宫,算上我一共有八个人。
我们并非出自包衣,却最终与包衣出身的女子陷入一样的境地。
我们对此特别不解,常常感慨时运不济,期盼能有云开月明的一日,我们能够昂首挺胸,重新找回我们的好前程。”
闹市无风,家中闲坐。
偶可闻几声平稳的马蹄,也许是归家的行人。
“我在宫中遇到了很多人,与她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若是如刚才一样,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想来也可以算惊心动魄。
从中我忽然觉得,我是她们,她们是我,从来不该因为家私门第,就要分出个贵贱高低,所以也就无所谓于原来应该怎样,要是怎样就好。”
她转过头去看他,“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或者说,在昨日与明日之中,我只能抓住今日,在无数个今日之中,我只能抓住眼下的瞬间。”
敬佑却问她,“眼下的瞬间,就是可以抓住的吗?”
她很坦然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现在我的答案是‘可以’。”
她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因为玛玛的死,觉得生活毫无意义。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结束的一天,人一旦死去就什么也留不住,那耗尽心力、花费时间去苦苦挣扎,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顿了顿,掌心微微收拢,感受着草蟋蟀的触感,“现在我想明白了,挣扎也好,倾尽心力也罢,只为过好眼前这一瞬,而后,才有资格期待明日。”
敬佑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我忘不了正祐二十二年的夏天。”
他说,“因为天大旱,田亩颗粒无收,听惯了的叫卖与吆喝都绝迹无存,我才知道人痛苦到极点是不会发出声音的,是麻木的。
我走过熟悉的街巷,路边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灰尘落在衣服上就落了,熬不下去就死了。”
而我们也身在其中。
芸芸蜉蝣世里,我们既是我们,也是众生。
于他人的袖手旁观,何尝不是于自己的放任自流。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激烈,眼中却是万分的茫然无解,“摧毁他们只需要一场没有任何理由的天灾,或者是一次看似普通的加征,一场屡见不鲜甚至已经被默许的,官场上推杯换盏中的利益交换。
甚至都说不出这是谁的错。
是他们的错吗?是因为生来就该死吗?所以有这样的命运?是天子的错吗?跪在神明前,简单地斋戒,祝祷,抹两把眼泪表示痛惜,就能继续堂而皇之地端坐在明堂上吗?”
她发现当她被叩问这些的时候,她一样无法回答。
在一段很长、很长的寂静后,敬佑偏过头,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她轻轻说了声抱歉,“不该将这些使我痛苦的,一样使你痛苦。”
她却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一直忘不了的,也是我一直想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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