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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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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些擦净你风尘眯倦了的一双眼,仔细的来看看,竟许那看来平静的旧城子底下,全是炸裂性的火种,留神!

回头地壳都烂成齑粉,慢说地面上的文明!

其实真到炸的时候,谁也躲不了,除非你趁早带了宝眷逃火星上面去——但火星本身炸不炸也还是问题。

这几分钟内大概药线还不至于到根,我们也来赶早,不是逃,赶早来多看看这看不厌的地面。

那天早上我一个人在那大教寺的平台上初次瞭望莫斯科,脚下全是滑溜的冻雪,真不易走道,我闪了一两次,但是上帝受赞美,那莫斯科河两岸的景色真是我不期望的眼福,要不是那石台上要命的滑,我早已惊喜得高跳起来!

方向我是素来不知道的,我只猜想莫斯科河是东西流的,但那早上又没有太阳,所以我连东西都辨不清,我很可惜不曾上雀山去,学拿破仑当年,回头望云笼罩着的莫斯科,一定别有一番气概,但我那天看着的也就不坏,留着雀山下一次再去,也许还来得及。

在北京的朋友们,你们也趁早多去景山或是北海饱看看我们独有的“黄瓦连云”

的禁城,那也是一个大观,在现在脆性的世界上,今日不知明日事,“趁早”

这句话真有道理,回头北京变了第二个圆明园,你们软心肠的再到交民巷去访着色相片,老绉着眉头说不成,那不是活该!

如其北京的体面完全是靠皇帝,莫斯科的体面大半是靠上帝。

你们见过希腊教的建筑没有?在中国恐怕就只哈尔滨有。

那建筑的特色是中间一个大葫芦顶,有着色的,蓝的多,但大多数是金色,四角上又是四个小葫芦顶,大小的比称很不一致,有的小得不成样,有的与中间那个不差什么。

有的花饰繁复,受东罗马建筑的影响,但也有纯白石造的,上面一个巨大的金顶,比如那大教堂,别有一种朴素的宏严。

但最奇巧的是皇城外面那个有名的老教堂,大约是十六世纪完工的;那样子奇极了,你看了永远忘不了,像是做了最古怪的梦:基子并不大,那是俄国皇家做礼拜的地方,所以那儿供奉与祈祷的位置也是逼仄的;顶一共有十个,排列的程序我不曾看清楚,各个的式样与着色都不同:有的像我们南边的十楞瓜,有的像岳传里严成方手里拿的铜锤,有的活像一只波罗蜜,竖在那里,有的像一圈火蛇,一个光头探在上面,有的像隋唐传里单二哥的兵器,叫什么枣方槊是不是?总之那一堆光怪的颜色,那一堆离奇的式样,我不但从没有见过,简直连梦里都不曾见过——谁想得到波罗蜜、枣方槊都会跑到礼拜堂顶上去的!

莫斯科像一个蜂窝,大小的教堂是他的蜂房;全城共有六百多(有说八百)的教堂,说来你也不信,纽约城里一个街角上至少有一家冰其林沙达店,莫斯科的冰其林沙达店是教堂,有的真神气,戴着真金的顶子在半空里卖弄,有的真寒伧,一两间小屋子,一个烂芋头似的尖顶,挤在两间壁几层屋子的中间,气都喘不过来。

据说革命以来,俄国的宗教大吃亏,这几年不但新的没法造,旧的都没法修,那波罗蜜做顶那教堂里的教士,隐约的讲些给我们听,神情怪凄惨的。

这情形中国人看来真想不通,宗教会得那样有销路,仿佛祷告比吃饭还起劲,做礼拜比做面包还重要;到我们绍兴去看看——“五家三酒店,十步九茅坑”

,庙也有的,在市稍头,在山顶上,到初一月半再去不迟——那是何等的近人情,生活何等的有分称;东西的人生观这一比可差得太远了!

再回到那天早上,初次观光莫斯科。

不曾开冻的莫斯科河上面盖着雪,一条玉带似的横在我的脚下,河面上有不少的乌鸦在那里寻食吃。

莫斯科的乌鸦背上是灰色的,嘴与头颈也不像平常的那样贫相,我先看竟当是斑鸠!

皇城在我的左边,默沉沉的包围着不少雄伟的工程,角上塔形的瞭台上隐隐有重裹的卫兵巡哨的影子,塔不高,但有一种凌视的威严,颜色更是苍老,像是深赭色的火砖,他仿佛告诉你:“我们是不怕光阴,更不怕人事变迁的,拿破仑早去了,罗曼诺夫家完了,可仑斯基跑了,列宁死了,时间的流波里多添一层血影,我的墙上加深一层老苍,我是不怕老的,你们人类抵拼再流几次热血?”

我的右手就是那大金顶的教寺;隔河望去竟像是一只盛开的荷花池,葫芦顶是莲花,高梗的,低梗的,浓艳的,澹素的,轩昂的。

葳蕤的——就可惜阳光不肯出来,否则那满池的金莲更加亮一重光辉,多放一重异彩,恐怕西王母见了都会羡慕哩!

九、托尔斯泰

我一到莫斯科,见人就要听托尔斯泰的消息,后来我会着了老先生的大小姐,六十岁的一位太太,顶和气的,英国话德国话都说得好,下回你们过莫斯科也可以去看看她,我们使馆李代表太太认识她,如其她还在,你们可以找她去介绍。

托尔斯泰大小姐的颧骨,最使我想起她的老太爷,此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我不敢说。

我当然问起那新闻,但她好像并没有直接答复我,她只说现代书铺子里他的书差不多买不着了,不但托尔斯泰,就是屠格涅夫、道施妥奄夫斯基等一班作者的书都快灭迹了;我问她现在莫斯科还有什么重要的文学家,她说全跑了,剩下的全是不相干的,我问她这几年他们一定经尝了苦难的生活,她含着眼泪说可不是,接着就讲她们姊妹,在革命期内过的日子,天天与饿死鬼做近邻,不知有多少时候晚上没有灯火点,但是她说倒是在最窘的时候,我们心地最是平安,离着死太近了也就不怕,我们往往在黑夜里在屋内或在门外围坐着,轮流念书唱歌,有时和着一起唱,唱起了劲,什么苦恼都忘了;我问她现在的情形怎样,她说现在好了,你看我不是还有两间屋子,这许多学画的学生,饿死总不至于,除非那恐怖的日子再回来,那是不能想的了,我下星期就得到法国去,那边请我去讲演,我感谢政府已经给我出境的护照,你知道那是很不易得到的。

她又讲起她的父亲的晚年,怎样老夫妻的吵闹,她那时年轻也懂不得,后来托尔斯泰单身跑了出去,死在外面,他的床还在另一处纪念馆里陈列着,到死不见家人的面!

她的外间讲台上坐着一个袒半身的男子,黑胡髭、大眼睛,有些像乔塞夫康赖特,她的学生们都在用心的临着画;一只白玉似纯净的小猫在一张桌上跳着玩,我们临走的时候,她的姑娘进来了,还只十八九岁模样,极活泼的,可是在小姑娘脸上,托尔斯泰的影子都没了。

方才听说道施妥奄夫斯基的女儿快饿死了。

现在德国或是波兰,有人替她在报上告急;这样看来,托尔斯泰家的姑娘们,运气还算是好的了。

十、犹太人的怖梦

我听说俄国革命以来,就只戏剧还像样,尤其是莫斯科美术戏院(MoscowArtTheater),一群年轻人的成绩最使我渴望一见,拔垒舞(balletdance)也还有,虽则有名的全往巴黎纽约跑了。

我在西伯利亚就看报,见那星期有《青鸟》《汉姆雷德》,与一个想不到的戏,G.k.anwhowasThursday”

,我好不高兴,心想那三天晚上可以不寂寞了。

谁知道一到莫斯科,刚巧送“妈里妈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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