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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白色的裙子,一身都是白色的,像才从雪山上下来一样,喊叫着。
我听不懂她叫的什么,我想那些马来成都的次数多,它们能听懂吧?特别是洛桑活佛的马,并没有被惊吓的样子,却嘶叫着仰起前蹄,像是要站起来和谁打招呼。
后来,洛桑活佛身上珍贵的格桑花玉,就跑到太太身上去了。
我第一眼在太太胸前看到那朵格桑花的时候,是在从成都回官寨的路上,我简直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我不明白好好的一朵格桑花,为什么从洛桑活佛身上一跑到太太的身上,就只剩下半朵了。
我觉得这是很不吉祥的事情,会给我们整个官寨带来灾祸。”
“老爷把太太叫格桑梅朵。”
扎西巴杂最爱重复这句话,让人听起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感觉是太太很美丽,就像格桑花一样让人喜爱;另一种感觉是太太让人不能忍受,怎么可以糟蹋格桑梅朵这样的好名字!
我以前听扎西巴杂这样说,没有在意,可在从拉萨到康定这样特殊的旅程中,再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很不舒服:毕竟那是我的嫫拉呀!
而有了不舒服的感觉之后,我才发现,真是血浓于水,无论时光的流水怎样冲刷,血脉里的亲情总是割不断的。
“洛桑活佛的格桑花是怎么跑到太太身上去的呢?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我们的马队只是停留了很短一小会儿,我走在后面,还没有停下来呢,只是那会儿走得慢。
不过我们走后,我看到老爷安排人跟在了太太身后。”
扎西巴杂的这段话,不足一百字,却能够给人巨大的想像空间。
我后来为此设计了无数个场景,其中有一个,让我稍微有些满意——
到了成都,巴桑土司处理完货物,就去见了杨将军。
具体是在哪里见的,扎西巴杂说,他不知道,只记得是个大花园一样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全是贵客,不仅有汉地的,还有西康地界上的头面人物。
而那位花老板,听县长大人说起来,好像仙女一样,可走到近处认真看,却并不好看,只是妖娆,缠在杨将军身上,像没有根的草绳子一样。
这位杨将军之前一直驻扎在一个富庶的川北小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要去西康——当然那是军事机密,扎西巴杂说,像他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
就像他在拉萨生活了很多年后,每次一见到“嗷嗷”
叫的车,都会赶紧退到路边,充满敬意地给横冲直撞的红车白车行注目礼,即使有一次亲眼看见那车因为开得太快,翻到路边的河沟里,青皮的瓜果滚出车厢浮在水面上,他还是一脸真诚地问:“那些东西灭起火来,比水厉害吗?”
但我却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见面的。
只是我不好给扎西巴杂说——我一直怀疑扎西巴杂是知道帘官公所的花老板的。
几十年后,我也不过在成都读过几年书,却对花老板的故事耳熟能详。
那个时代,在川康线上跑的人,谁又会不知道帘官公所的花老板,这个成都近代史上最出名的交际花呢?
花老板原是个唱戏的,家在武汉,因为打仗,三十岁左右从武汉沿长江到了重庆。
她在重庆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平常的烟花女子,因为年龄大,姿色又很一般,香榻上便有些冷清。
但她既然能由戏而妓,自然也不是平常女子,至少会背诵几篇戏本,说得出“卖油郎独占花魁”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之类的段子,及至到了成都这种因为薛涛的关系、风月与风雅没有明显界限的城市,去了两趟浣花溪,又有了薛涛当年写过“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之后的顿悟,终于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明白艳名是虚名,才名是虚名,觥筹交错,**都是假的,唯一真实的是——她是一个妓女,需要依靠别人的慈悲怜悯才可以立足于世。
既然有了阅人无数、见多识广的基础,花老板从此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自己没有姿色,却靠着能发现人才、输送人才的本领,攀上一位嗜好年轻女学生的军界要人,背靠大树好乘凉,摇身一变,由“小商贩”
晋身为“大老板”
,日子过得比薛校书风光多了,帘官公所更是被她布置得美轮美奂、曲径通幽、假山鱼池、花木摇曳,和那浣花溪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每个城市的背后,都另有一部“方志”
以外的历史,里面装着这个城市的达官贵人从庙堂上转身之后所接触的人和事——比如花老板这样的人,帘官公所里发生的事。
那些达官贵人褪下冠冕堂皇的面具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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