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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出的黑水用来当酱油,炒菜时放一点,菜虽有了咸味,颜色却是暗黑的。
米豆至诚欢喜。
极稀的粥,日日餐餐黑乎乎萝卜腩。
晚饭倒是有米饭,但那米饭也不是煲的饭,叫捞饭。
连水带米一大锅煮开,再使一只竹筲,半熟的米捞到一只小木盆盖上盖,如此焖熟。
米汤呢,喂猪。
晚饭的菜总是葱,葱可不是调料,它是自己炒成一大碟,一人搛一筷就光了。
有新鲜木薯,生产队分的,春一讲,新鲜木薯剥皮切成片,用猪油炒,特别好吃。
盼了几日终于知道,五婶不让炒木薯片,要晒干放住,先不吃。
有日晏昼家中无人,春一领跃豆去储物屋拿东西,只见大大细细坛坛罐罐铺一地,她闻到一阵熟悉的咸萝卜干的香味,循味揭开一只细瓦罐,果真是。
她不停吸鼻子。
春一站了一时,确认她有处理两根咸萝卜干的权力,就挖出两根,去灶间舀了小半勺水缸水洗过,让跃豆空口当零食吃了。
米豆从不惦记回圭宁,不惦记上学。
唯她无比饥渴,不可遏止地要翻过一面山坡去眺望小学校,学校上课的钟声(是挂在屋梁的一截锄头)一响,她就会一路奔跑,一直跑到别人的教室门口。
她从自己家带了一支铅笔和一只本子,米豆什么都没有带,他七八岁了,除了她教给他的那只“的”
,似乎不认识别的字。
想起这个,她想找一本书来考考他,却没找到。
用带来的铅笔写了信,寄给母亲大人梁远照,问何时能回去上学,再晚功课就赶不上了。
之后日日等回信,一直等,如此半年。
以为永生不能再上学,以为吃一根咸萝卜干都将是一种奢望。
她总是听闻自己身体里断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响。
在老家的葱与黑色萝卜腩的气息中。
那绝望的声音绵延了许多年。
有一种说法是:远照再嫁了,两个孩子理所当然归李家养,自然不会有人让姐弟回去了。
前面一句春一不会说,后面这句,春一是确凿讲过的。
看她日日等信,她不忍。
除了打柴掹草、擦鼻涕、吃萝卜腩,她再也想不出米豆的任何事情。
没人想到他应该上学,他不惦记,仿佛安稳,从未听他念叨圭宁和妈妈。
他也不生病,跃豆却生病了。
发烧,全身都是软的,头昏,嗓子和胸口都像着了火,辣辣地痛,却又感到冷。
她做梦,梦见一只古怪的石狮子,在梦中眼泪滚下来,冒着烟。
还好米豆知道叫来五叔,五婶捣烂葱姜做了一碗热粥,她咽下去又呕出来……病好了,人变得古怪,仿佛对一切视而不见,整日不作声,也不干活,无论打柴还是带孩子。
自己发着呆,到了吃饭时间,就站到灶间门口,一碟葱,或者一碗包菜放到饭桌上了,就自己盛饭,然后夹一筷子菜,捧到睡觉的屋里独己吃。
安陆山区对跃豆是一场噩梦,对米豆不是。
他也浑身龌兮兮,但不是因绝望而龌,他龌得自在,没人嫌他龌,他自己也不嫌自己龌,有时忽然见他是笑的,但不知他为何笑。
总之他是一点都不委屈的。
跃豆一向爱干净,现在比他龌,她不洗头,头发结成了饼就让它结,梳不通就不梳。
她也不洗澡,衣服呢,有两月没换过了。
她是打算死了就算了,她的龌是自暴自弃,米豆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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