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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也是有些神圣的,它并非县里的水泥厂,而是地区级的,它在远处,在高处,故它的巨大和古怪是神秘的。
但它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道路空旷,无可期待,两边的马尾松围成一个隧道,幽暗、深远,不知通向何方……收工之后踩车回县城。
在有月光的夜晚,几乎近梦。
有次公社知青汇演,散场后众人径回县城,单车立时如一道水流,一阵风或一群麻雀,转眼就漫在了玉梧公路上,整个路面都是我们,从右边横到左边……月光沁人肺腑,越过黑暗的树影阵阵落到我们身上,有人唱起歌,就是那一首:“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里加入游击队……”
宋谋生,黑、瘦、寡言,不合群。
下课独己坐教室,放学独己行,不疾不徐……寒露风起,秋季稻正扬花,风一吹,谷粒就会变瘪失收。
于是布置突击劳动,我在教室大声喊:“每人都要带喷筒喔,没有?哪个没有就连夜赶做。
斩一截竹,竹节壁钻几只窿,另用一根棍,一头缠上旧布,旧布这头塞入竹筒,拉棍子,一抽一压,活塞运动,跟打针的针筒一样,竹喷筒就好了……”
事情虽然简单,但对一个动手能力差的人,不免就是焦虑的源头。
焦虑了一夜,天亮时,有人来弹门,声音细碎如幼兽。
开了门,只见地上摆了只竹喷筒。
喷筒是新的,未等开口问,宋谋生一闪,像只老鼠飞快溜掉了。
我往时写过这一段,事实上,这不是真的。
竹喷筒并没有在我的宿舍门口,而是在我的床底下。
夜半,忽闻一阵风声,既非宿舍左侧龙眼树叶的咔啦声,亦非后墙木瓜树那大得离谱的哗哗声,而是松涛,是风穿过松针的拂拂声。
风我知道,就是害得谷粒变瘪的寒露风,但我不明白松树在何处,要知道,学校方圆八里无松树,只有越过一大片田垌,行上一段光秃的山脊,一直行到牛背山的山肚,那里才会有一片松林,我曾上去打过柴,是亲知。
风吹过层层松针是极好听的,壮阔无比,绵绵密密不绝,但,当它们停在你床底就纳罕了。
我也并不怕鬼。
幼时在沙街我是怕的,后来接受了吕觉悟爸爸的科学观,早已不怕鬼了。
插队时我既不怕鬼也不怕黑,我时常没有电筒就行山路,和潘小银步行两个小时去公社看电影,散场再步行回。
我每个夜晚都独自从生产队去学校,天地都是厚厚的黑。
现在再也没有这么黑的黑了……
松涛声停在床底甚是奇异,我伸手摸枕侧的手电筒,没摸到不过我发现其实不需要电筒,房间里有了隐隐的光,就像月光从窗口照了入来,但我肯定自己没有开窗,那两扇木窗我连白日都关紧的,后窗没有,即使有更是不开,后面是荒坡,即使有人种了丝瓜也仍然是。
光是温温润润的,我姑且称之为月光。
月光从床底透上来,并不太亮,但也决不暗。
我望见木板搭成的矮桌上一沓作文纸,那上面的一张,作文题历历可见,“一只人变成的鸡”
,真是古怪极了,你何时出过这个作文题呢?所有的作文题都是语文组出的,不外是“一个热爱集体的人”
“一个勇于与阶级敌人斗争的人”
“一个艰苦朴素的人”
“记一件难忘的事”
。
月光从床底透出,勾头望,床底角有坨油纸包着的嘢,米唛大小,三节电筒长短,大概它在那里许久了,有两张蜘蛛网围住了它,两只蜘蛛都肥努努的,蛛丝根根完整闪亮。
估计不是枪。
手够不着,只好去屋角拿了锄头,那时人人屋里都有锄头或锹铲,每周至少两次劳动,老是没有工具至难看。
我使锄头一撩,油纸包连同断掉的蛛网捞了出来,里面包的居然正是竹筒做的喷筒,它不是新的,也并不旧,是恰恰好的样子,不大也不小,不长亦不短,它油光闪闪润滑。
我如获至宝拿起,只见上面隐隐有刻痕,摸到电筒一照,照见一团五色花,四五朵挤作一处……我毫不纳罕,既不质疑它的来路,亦不觉得有何诡异,再正常不过了,这正是我的竹喷筒,因为五色花就是我每日两次熬的药,用来治烂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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