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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校里没有光,几乎望不见。
屋顶的亮瓦漏下光来落在地面上,地上有只坑,孩子在坑里尿了一泡尿,再找来木棍,热尿和泥搅得爽逗,他们不再愿意唱歌。
幼儿班历时十几天,夭亡了,我只来得及教一个游戏,是我在幼儿园里经常做的“丢手绢”
。
我让孩子们围成一只圆圈蹲下,然后教唱:“丢,丢,丢手绢,快快地丢到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打电话,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一个孩子问:“手绢系冇系毛巾?”
更多的孩子不明白为乜嘢要丢手绢落地。
没有人见过手绢,想象力丰富的孩子认为手绢是一种戴在手腕上的圈。
有关电话,孩子们一致认为是“颠话”
,就是,不要把话像颠球那样颠给旁边的人。
全大队只有一部电话,孩子们谁都没去过大队。
当年郑重记了许多的、那些当头一棒的消息,现在看来,完全是笑话。
“……昨日泽鲜去民乐公社给泽红送东西,泽红听闻我回城了,今天她争取到出公差的机会回来,她又去附城公社喊吕觉悟也出来。
泽红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我们六感的带队干部到母校同校‘革委会’郑主任说,李跃豆名利思想严重而且骄傲自满,后来郑主任用我做反面教材教育他女儿郑放歌,放歌好心,让泽红转告我注意,不然前途堪忧。
“某月某日星期六,阴。
趁去公社开会之机,回了一次家。
积极分子落选,发誓两只月不回家,避开熟人及家人。
只怨自己没能坚持,结果一到家就迎来了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
家里人说,公社的插青专干梁同志同他们讲,我在下面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还骄傲自满,所以这次知青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没评上……被狠狠地训了一顿,极感冤枉。
到了十点,想到找泽鲜谈谈,正说着话,泽红也回来了。
我们都知道了新精神,上头要号召知青扎根农村,形势严峻。”
有关阅读,倒是郑重其事记下了——
“借来一本《学习与批判》,有几篇极有兴趣,《唐代社会与文学的发展》《漫谈看一点文学史》。
连载的《鲁迅传》《胡适传》《汪精卫卖国记》……不觉就到了四点半,这才想起煤油灯的灯罩昨晚刮风打破了,该去买一只回来,否则晚上就没法点灯了。
到大队代销店去买了灯罩回来,看到还没做饭,才意识到他们都回县城了,只剩我一个人……
“某月某日,上面发给知青小组一批书,有《数学》《气象知识》《社会发展史》《生物基础知识》《中国近代史》,共十本……
“某月某日晴间雨,看了《人民文学》1976年第二期和《天津文学》1976年第五期……
“某月某日晴,在街上碰到高中语文老师罗老师,他曾在县文化馆工作,听说在北京也待过很多年。
我同他讲想学写诗,他对写诗虽表示赞同,但劝我不要读古诗,亦不要写长诗,单写短诗投去《玉林文艺》,并且又提倡多写报道用作练笔。
这使我听得很糊涂,报道跟诗完全是两回事,怎么练笔呢。”
在我十七岁到十九岁,头脑里的压缩罐头就是这些零碎压成的。
有关路,眼下的“作家返乡”
的21世纪的路面让我意外,再也没有比这更不适合踩车的路了。
大大小小卡车、中巴大巴、无数小汽车、堪比蝗虫的摩托车,它们嗖嗖擦身而过,步行尚且心惊胆战,骑车定会被撞倒。
谁能想得到,这路比四十年前更差,日夜不停的载重卡车,再新的路,一两年就变成搓板路。
而1975年的玉梧公路,新铺的柏油路面是爽净的苍墨色,光滑、平整、宽阔,两边的马尾松枝条合拢形成拱顶,一只又一只大下坡,车身轻盈如飞,那时我常常骑到马路中间,并放胆踩成S形。
农机厂过了是农科所,一排带着圆形百叶窗透气孔的平房坐落在山坡上,水稻平整,片片翠粲芜绿,接天连地直到地区水泥厂,灰色的厂房,灰色的锅炉和烟囱,样样都是巨大的,置身田野,更显巨大和古怪,像灰色的怪兽,把天也弄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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