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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每遗憾不已。
我坚信潘爸爸舞起剑来是真的水泼不入,他的宝剑寒光闪闪飞旋如风,壮阔而寂寞,沉默且热烈,犹如闪电、月光和流水风云际会,不是我们肉眼凡胎能望得见的。
但我知道,这是另一世界里的事,另一世界的剑,她爸爸影子里的爸爸,另一个世界的树林。
事实上,宝剑是不存在的,她家只有一把自制铁皮剑。
铁最经不住空气,一眨眼就会生出一层红黄锈,再眨眼就会生出两层或三层。
两三层锈堆在一起,像麻风病,或烂湴泥,坚硬平整的铁生了麻风,一碰即碎,屑片落地,剑身立时惨然变薄。
所以,铁,是绝对不能当剑的,更别讲铁皮!
真正的剑是造化神奇,铜与锡神秘的配方于烈火中冶炼复冶炼,几百年才能出来一把。
好吧,潘爸爸去县里的五金厂,给他的铁皮剑镀了一层铬,于是它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银光闪闪。
潘小银讲,她不出工是去跟人学武功,有一只高人,行止不定,时而在陆地坡,时而在县城的僻静细巷,有时径还会云游到陆川容县。
我想跟她学,但她从未露过一手。
她更常讲的是恋爱的事。
我只在书上见过恋爱,对真人恋爱十分好奇。
她喜欢用爱情这样文艺的词,讲的却是跟爱情无关的身边男女事。
高中时她神秘指出邻班的一位转学女生如何不同,让我观察她的身材、脸上皮肤的光泽,断定她必与男人睡过,而她在陆地坡与杂技班主两夫妻同居一室,这也让我感到,她在男女的神秘领域必定无比深入,是我所无法想象的。
潘小银,她从未被驯化,就像杂技里的火流星,猝不及防就转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兼目瞪口呆。
爱情这种书面语用圭宁土话讲出嘴实在古怪,仿佛祸从天降,这个书面的禁忌词语突然由潘小银这样一个不看书的人嘴里讲出,它的音量被扩大了数倍,震得行路的摩擦声唰唰骤响。
“作家返乡”
,大队人马上车时我才想起牛背山,我仰头一望,它就在那里。
它就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牛背山使我想起打柴的事。
本来打柴就是打柴,朴素的日常生活,我偏要在日常生活中寻到戏剧性,是的,戏剧性能使我与外部世界之间建立一种更强烈的关系。
于是,在十多年前的小说中我虚构了空降特务。
现在我已经意识到我的戏剧观过于狭窄,“我可以选取任何一个空的空间,称它为空**的舞台。
一个人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走过这个空间,这就足以构成一幕戏剧了”
(彼得·布鲁克《空的空间》)。
还有这样一种定义:发生于观众和演员之间的事情就是戏剧,所有其他都是附加的(转引自铃木志忠《文化就是身体》)。
这样看来,完全可以不用虚构空降特务就可以获得某种戏剧性。
基干民兵实弹射击是真的,捉空降特务不是,当年我为了戏剧性,让空降特务降落到了我们知青屋对面的牛背山。
同时,把我打柴的经验置换上,扁担是真的,爬山也是真的,隔着扁担坐在山上、又湿又凉的地气从草根升起、松脂的气味,这些都是真的,夜气苍灰窃蓝,自四面八方飘来。
松脂在我背靠着的树上,气味芬芳馥郁,一阵又一阵。
这都是真的。
在漆黑的山上又累又饿。
茅草割破了皮有些辣痛……就实感经验而言,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公社的武装干事没有随我们一起上山,特务没有空降到我们知青点对面的牛背山。
就是这样。
为了故事的完整性,为了让它有头有尾,这段故事的结尾是原地解散。
——《李跃豆词典》
不免想一想插队时做过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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