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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厉声叱道。
我庆幸自己觉醒,免了被人呵斥。
猪瘪、烂瘪、丢你嘞。
大家都这么讲。
孩子并不晓得其中的丑恶。
大人见面打招呼:“屌你只契弟。”
就跟“吃了吗”
一样,是最平常的惯用语。
泽鲜是我的净化器。
那些在街上乱逛的日子,为了同她用书面语谈文明的话题,口语连同口语中的粗口就被我摒弃了。
我认为,只有用高级的词汇才能谈论高级的话题,《光明日报》《朝霞》《自然辩证法》……我认为自己读过的都是极高级的,吕觉悟家的《科学实验》,从西门口新华书店买到的《宇宙之谜》,这一切都是文明的、高级的,通通都是书面语,需要同泽鲜谈论这些高级的事物,宇宙之谜、神经元、光子……理想、意志力……我以土话的腔调诵读了这些词汇。
拗口而神圣的文明之词,给我们两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泽。
每日里同出同进。
出学校门,右拐上一短坡就到医院宿舍,那排泥砖平房,泥砖砌的墙,墙皮剥落,屋内是泥地,既无水泥,亦未铺砖,没有下水管道,龌水直接泼到门口,泼到屋前横着的明水沟。
水沟浅得不能再浅,仅半掌深,水沟连着的空地称为操场,仅一头有篮球架,一个徒有其名的、半边的球场,篮板、篮架,一律歪斜,篮网自然没有,仅有一只铁圈,生了锈。
屋后有芭蕉,似乎富有诗意,有一樖人面果树,老而粗而大,遮住整个灶间的屋顶。
还有田垄,高的垄脊,两边沉落的水田,一边种水稻,一边种慈姑。
小路可达龙桥街及小学后门,还可去环城二队。
村子有农家有祠堂,参差错落着田与菜地与果树,还有鸡鸭狗。
这些东西的好,要到许多年以后我才能意识到,早时我们视如敝屣。
我们只钟意远处,哪怕仅仅远至东门口。
待在家里意味着层出不穷的家务——破柴,或烧滚水,或搛出灶肚的火炭,放入瓦锅盖上盖,留待冬天烤火;有时要炼猪油,猪板油切成块,铁镬里放一点水,水干冒油,无声的油滋滋而出,猪板坨慢慢缩细,变成焦黄油渣。
为咩对油渣不感兴趣,为咩不奋力从冒着热气、炼油的铁镬里抓一块油渣送入嘴?为咩不愿守在炼油的铁镬边垂涎三尺……是的,琐碎的家务浪费生命,而油渣纯属低级之物。
我要赶紧逃出家,去散步。
散步这个词是书面的,因而够高级。
本域不讲散步,讲行街,或者,**街。
的确,“散步”
与行街或者**街很不同,行街或**街均是玩耍,心无挂碍周身放松嬉皮笑脸……而我们两个,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一出家门就要紧张起来,简直要一溜小跑。
为逃避家务,我先要假装上厕所。
快速穿过公路,在落坡处的杨桃树底磨蹭到泽鲜溜出来……然后我们就正式开始散步了。
我们要求自己至诚正经、认真严肃地散步。
这件叫作“散步”
的事情,我们赋予它喜马拉雅的高度,然后专注精神沉浸其中——
我们不会东瞟西望的,我们望得多了,酸嘢摊、杂货铺、米粉铺、打铁铺,它们都是庸常事物,毫无光泽,而我们要高高超拔。
遥远而高拔的事物一路贯穿我们的谈话:班主任家的阿婆去过海南岛呢,海南岛啊,至远,遥远南海上的岛屿,据讲冬天都无使穿棉衫,连毛衣都不必,阿边的妇娘妹,穿衫都露出肚脐眼的。
我有个七姨在新疆,听闻新疆远得不能再远了,六日六夜火车才到。
我又要压低声音报知泽鲜:“我舅父,排第四的远章舅父,他去香港了,舅父和舅母,他们全家都去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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