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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豆就陪去。
检查白做了。
腹腔里全系腹水,CT一片朦胧,无法探明……医生讲不管是肝硬化还是肝癌,腹腔里带了血,一般就冇医得了。
历年经验,冇超得过三只月。
最后三只月,日日都系米豆陪。
远照感冒,发烧了,海宝讲头痛,心又跳得要紧。
大海仍然忙,工厂快窾倒了,要揾人租出厂房。
帮老工人办养老保险……冇人替换米豆,米豆更瘦更黑了,攰得很……继父开始吐血,换到重症病房,病房时时阵阵有人死。
尸体包俾一只工头处理,工头雇啯雇工有时径推来一部单车,有时拉来一架木板车,尸体五花大绑,绑在单车后架,使一条龌毛巾遮住面……有时尸体拖到板车上,“嘭”
嘅一声像掟一条麻袋,完全无遮拦,雇工一边搬尸体一边骂骂咧咧……继父吵要回屋,同所有人吵,拍床摔碗跺脚。
总讲亲人们要合起来整死渠。
发过嬲又后悔。
又讨好服侍渠啯米豆。
要米豆帮渠回屋。
他想死在屋企,想在屋企断气。
临终前被换了一个病房。
阿处离太平间至近。
就在晾衣场旁边,死气打屋顶罅飘来,落到一樖木瓜树上……仍然系米豆陪护服侍,吊药水,喂食、擦洗、端便盆、陪讲话、捶骨、按摩……米豆也撑冇住了,请来一只男陪护,两人轮换。
男陪护系只吉佬(结巴),文盲独身长年陪伴濒危患者……面对将死啯人,男陪人以刺激他们为自己至大爽逗。
病房门口一运过尸体,神色阴沉古怪啯男陪人就兴奋,对神志尚存的萧继父讲,萧……萧……萧同志……啯只系、系、系……系咸鱼(粤语,对尸体的蔑称)……萧继父用最后的力气申明,他不要这个陪人,他要米豆陪在身边……见到米豆之后的第二日他开始昏迷,从半昏迷到深度昏迷,连续输液六天六夜之后在凌晨两点去世,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只有米豆……远照、大海、海宝,三个人都在家里等电话。
我再次见到米豆的时候十一年过去了……他老了一点,但眼神还是儿童的眼神。
他欢喜地叫我阿姐,有一种“事情终于又好了起来”
的神情……他的工作没有了,但他的女儿甘蔗考上了大学,不是普通学校,而是一类本科,是师范大学里的艺术系,她分数够高,是第一志愿录取……这可不得了。
米豆甚至得意起来,他从来没有得意过……他说,大姐说的,大姐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考上一本,二本都没考上,只上了大专……大姐李春一,那是家族何等的骄傲,当年何等的高才生。
我又很多年没回来。
我对家乡一向不太惦念,家乡正是我要逃离的地方……我也不惦记我的亲人,并且认为,那些歌颂母亲伟大的论调最是陈腐,若有人与我聊起自己妈如何古怪暴戾不近人情,我会认为这是洞察人性的深刻眼光,当然我自己的母亲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常想到她,我跟母亲不熟,而我从小怕生人,经常会犯上一阵生人恐惧症,忽然手心冒了汗,忽然大脑一片空白……
不怀念故乡,也不在意亲人……我坚信,我在歆哋故乡就在歆哋……把语言当成自己的故乡,这是海外人士……我就在国内。
如果坐飞机是三个多小时,加五个小时的汽车,早上出发,落暗就到屋企,但我一直没有回来……在日复一日的写作中,我扔掉了从前的一切……
长久以来,我总觉得梁远照是一个叫做妈的生人。
在别扭的青春期,不能同在一个屋顶下,她进来了我立即出去,她在家,我就出门乱逛……
与兄弟姐妹也始终像生人,大姐大我十岁,不在一个县里,她独自在外读书,名校高才生,按米豆的讲法,如果冇系“**”
,大姐定准系居里夫人,读书至犀利,次次考第一……哥哥大海,从早到黑冇说话,我十一岁才认识他。
弟弟海宝,细我十一岁……大海和海宝两人姓萧,我同米豆和大姐三人姓李。
“《红灯记》呢,李玉和李奶奶李铁梅,一家三代本冇系一家人,你睇铁梅。”
阿妈讲。
渠以为我在意姓氏血缘……渠就系盲目,我立时厌恶。
母女之间隔有重重迷雾,渠望冇清我,我睇冇清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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