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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睇来,一切拧巴仅仅因为我觉得他们都是生人,我向来冇擅长生人变熟人。
但系米豆呢?
大大落,大大停,莺哥骑马过塘塍,乜人捡到莺哥蛋,畀回莺哥做人情。
——北流童谣
我要回忆米豆啯一生。
阿时径我九岁,米豆六岁,我同渠打外婆屋回街上。
渠坐簟箩肚,我跟簟箩尾。
阿时径渠圆圆啯,有点肥讷讷。
外婆打理渠得虔诚,鸡乸生蛋,当日就蒸鸡蛋羹俾吃,仲有新鲜豆腐……外婆俾我五角纸,我盘算等回到县城,啯五角钱就得放入我包钱啯手帕,手帕一层又一层,最外底一层系幼儿园使啯手帕……每个小朋友,前襟别一条手帕擦鼻涕,手帕叠成一长溜,别在胸口特别乖……第二层系外婆手工,她钩的线花细银包,巴掌一半大,衬了绿布,外底系白线钩花,至靓啯……里底我使一张香烟锡纸,形状不规则,银光诱人,我包住攒啯一元一角五分钱,我一路行,禾田、鱼塘、树、竹、河边,纷纷闪闪中我脑壳里一直跳**一条算术式:1.15+0.5=1.65,真系至爽逗……河水越发清亮,狗尾草越发好睇……
行到清水口搭汽车,细舅父阿宝问,跃豆,外婆畀你啯五角纸呢?他拿了我的五角钱入代销店,一转身又出,俾我同米豆一人一份零食,系一方黄糖,当地土产,火柴盒噉大,光身冇包装,另外仲有两只饼干,啯啲嘢至多值一角钱……我啯五角钱一眨眼就冇有了……我的算术式从1.15+0.5=1.65,变成1.65-0.5=1.15。
暗擒底,我立即,极其失落,非常不甘……米豆喜滋滋,举住阿块黄糖块,对着天。
排排坐,望公鸡,公骑马,入竹围,竹枝竹栅栅到马肚脐。
——北流童谣
我同米豆幼时,有几只片断:一、我去幼儿园接渠,标志系只僵杨梅;二、在沙街,我带过渠几日,标志性事情有两样——我教会渠认“的”
字,再就系,我做了一件下流勾当,喊渠摊在我两只大腿根之间,充当我生出的侬厄;三、阿妈要结婚,我同渠在乡下外婆屋企两只月;四、“深挖洞”
阿年,闻讲苏修要侵略,全民备战,城镇人口疏散农村,我同米豆由大姐接回安陆老家山区,住了半年。
在我去幼儿园接渠之前,渠系只生人。
为咩渠系生人?因我从来冇见过渠。
系噉渠去歆哋了呢?五十年后我妈讲,去歆哋了,跟外婆去江西了。
米豆三岁之前跟外婆在香塘乡下。
后尾了,在江西丰城矿务局的远章舅父生孩子,头生女梁北妮,舅父喊外婆去帮手,外婆带米豆,一路汽车火车、跨州过省、不远万里(我八岁的时候学习领袖老三篇,特别喜欢这个词,《纪念白求恩》中说: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人,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到江西丰城,停了足足一年半。
算起来,米豆见过的世面早过我……三岁就坐过火车,当然在车上渠主要系睡觉;渠吃过阿边啯罗山豆腐乳(用来下粥,有点臭)、吃过丰城啯冻米糖(纯属零食),远章舅父扼渠吃过田螺辣酱。
然后米豆随外婆返回到广西。
后尾渠也入了我读过的县幼儿园,简称县幼。
冇见渠像去过幼儿园啯人,一粒都冇像,像只在洞穴独己长大啯动物,冇识觅食,冇有玩伴,有嘢吃就吃,冇嘢吃渠就冇吃,望上去安静乖巧,也可能根本冇力气,渠又瘦,面又尖,冇作声冇唱歌……若渠上过树偷执过果子,就不至于尖叫着窜入人堆捡阿只僵杨梅了……幼儿园里教过简单啯算术,人人都会从一数到一百,但渠冇识数数,更冇会算术,小学开始,渠碰到算术就像撞着了鬼,他缩起身子,好像算术系一大嚿奔跑啯石头,不缩着就着撞到……全家吃饭,饭桌上好容易有韭菜煎鸡蛋,米豆搛了一筷子啱啱送入嘴,正香喷喷噍住,继父的话却落下来:米豆,17加8等于几多?米豆浑身一颤受到惊吓,17和8,好像冇系抽象的数字,而系卡住渠啯颈啯嘢,17和8这两个数字横在了他的嘴里,渠啯腮帮顶得胀鼓鼓,他含着不动呆若木鸡……继父得意起来,几多啊?17加8等于几多?他又问了一遍,米豆急得翻起了白眼,他噍起来,一下一下的,数字和鸡蛋韭菜搅在了一起,他又嚼又咽,两只数字变成两条又硬又长的簕,狠狠地卡住了他,真系奇怪他竟然被噎住了,他大口喘气抓紧了拳头,嘴里啯嘢终于吞落喉,不过又堵在渠啯胸口,渠脸色发灰,眼睇就要发痧……
算术一算就胃病着事,不过渠小学、初中、高中,时时升得上。
究其原因,系啯啲年份无使升学考试,只要屋企冇有政治问题,只只人都读得到高中毕业,阿啲难缠得多的数理化,阿时也统统瘫痪了,初中英语渠仲得过九十分呢,一句系伟大领袖万岁,另一句系伟大的党万岁,他差不多都写对了……不过事情系噉啯:阿只学期开头到后尾,日日默写啯两句万岁,只只人都是一百分。
米豆油盐冇入,同世界隔一层,一层灰蒙蒙啯膜……三岁时径啱啱识听圭宁话,结果就去了江西,虽然吃到丰城啯罗山豆腐乳和冻米糖,但是面对一片片的叽里咕噜咕噜叽里,他肯定蒙了很长时间。
等到终于拨开迷雾爬出来,却又回到广西圭宁,粤语嘎里嘎啦嘎里嘎啦,渠又蒙了,仲未醒过神就着扔入幼儿园……这园子,啯哋渠只人冇识,也冇有渠识听啯话,阿的嘎里嘎啦咔嚓咔嚓,像蚊蠓,在头顶上下飞来飞去……幼儿园学前教育,渠变得更像只老鼠。
渠几絮啯……怕人,缩头缩脑,冇作声,任何问题渠一律应:哦啊……冇见过渠大声讲话,更冇尖叫唱歌……冇望人,渠侧住头,似笑非笑,无知沉浸在歆哋,渠时常像笑,你以为系苦笑,冇系。
一阵眨令,谂起沙街,阿只旧时客栈……打县幼接回渠,屋企冇大人,按推断,可能系我带他两天,我八岁他五岁,我带他打沙街去龙桥街防疫站吃饭,再带返回……我们在防疫站搭伙,一份饭菜一角钱,半份菜,五分钱半碟菜,本身像只细佬哥……四点半开饭……屋企冇有台钟,日头影移到天井墙上我就大声喊米豆,他如梦初醒……
我同渠行到东门口再右拐,始于登龙桥(我曾以为是它的谐音灯笼桥)的青石板在烈日下晒到焫,我光脚飞快跑过,脚底焫得腾腾跳。
米豆趴在木栏门向马房里的马张望……吃饱晚饭我们打防疫站回到沙街……冇有锁匙,大木门冇有锁,我们出门时径虚掩,再入门也仍然虚掩……门一推开,带着青苔气味的凉气阴阴**上身,我同米豆冇再向深处行,在第一只天井的楼梯口就上楼了……我们屋企在第二个天井旁边阿间房,阿几日,我同米豆住前楼的二楼……
我叉开双腿坐在**……五点半钟仲未到,天光充满,二楼真系太高了,一排窗对住沙街,太阳光打窗口入来,房间亮光光……我摆弄一本书,冇有图,全是字,大概冇系爽逗书,我一阵无聊,睇见米豆耷拉着头……我安书企到渠面前,识睇冇?
渠着惊吓到。
铅印字黑压压,列列郁起身,渠拼命瞪大眼睛,免得阻到阿的字……渠一只字都冇识,我决定教渠认字……我拣出一只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的”
,喊渠认……“睇准未曾?这只字读作‘的’,你睇下,一页纸里有几只‘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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