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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政治学习,批宋江、追查政治谣言……总算散了会,大家又纷纷拥出,唯一的街上灌满了好几届知青。
我先去邮电所寄几封信,又去新华书店转一圈。
有个打铁铺,两人打铁,你一锤我一锤,打好的锄头、镰刀摞在旁边,一种新鲜的铁灰色和铁气味……饮食店门口有两只大蒸笼,火正旺,蒸笼里的香气散到街上。
店里吃食不少,除了米粉,还有包子馒头发糕,包子有菜包和肉包,菜包的馅有豆腐干、咸菜和猪油渣,馒头里放了糖,闻着甜丝丝的,松且软。
粽子,跟县城一样包成三角形。
正是圩日,街两边摆满了担只,都是一担一担挑来的,簟箩、篾篮、畚箕,青菜、番薯、木炭、药材、鸡蛋、鸭蛋、咸萝卜干,或者,只是一担柴。
我们从这些担只间行来穿去,打街头蹿到街尾,我们望见了猪行,细花猪在竹笼里憨头憨脑的,泥地凹凸不平,地上有猪屎。
行过几步,又有鸡屎,刚孵出壳的鸡苗和鸭苗,细碎的吱吱声、毛茸茸的活物。
不觉行到街尾,街尾是某大队的合作医疗站,孙晋苗就在药房给人发药——一间大药房,架上盒盒瓶瓶的是西药,有细抽屉的半面墙是中药,这样中西齐全的药房,远非寻常大队合作医疗站可比,我猜它开始时是私人的,后来公私合营,变成母亲大人说的联合诊所,再后来,变成了这个大队的合作医疗站。
在《漫游革命时代》中,我写过人人苦练一技之长。
事隔多年,我仍依次看到篮球、小提琴、二胡、扬琴、笛子……笛子使我想起县文艺队的大头卢,想起《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催马扬鞭送粮忙》这永恒的笛声。
学校文艺队本无扬琴,有一日忽然有了,一个女生和她的扬琴出现在舞台上,她手捏两根竹槌,叮叮咚咚边敲边唱:“红棉花开红万里,红水河畔歌声起,歌声起哎,尼啰——尼啰——”
吕觉悟热爱科学。
她爸爸在供电所,订有《科学实验》杂志,她妈妈,五金厂工人,不识字(后来扫盲了)。
与此相对应,她的心一时高,一时又低。
高时她狂想,有朝一日要参加制造原子弹。
她时常提到表哥,那是一个至至顶级聪明人,从未摸过汽车,但系呢,一辆汽车在草原(我至今不知她表哥如何去了遥远的草原)野路上坏掉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时表哥就大显了身手,无师自通掀开车盖,东敲西捣一番,居然修好了。
吕觉悟对此无尽钦佩,她说她表哥若能出国留学,讲无定哪一日会得诺贝尔奖。
就是从吕觉悟嘴里,我和王泽红才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最犀利的奖叫诺贝尔奖……有关原子弹氢弹,吕觉悟一出嘴就明白这个讲过头了,至荒唐。
即使破天荒地推荐上大学,断不可能去国防工程,她和王泽红的父亲都有历史问题。
王爸爸王典运,从教育局下放供销社,当供销社的采购。
吕爸爸吕沉,从水电局下放到供电所。
我爸爸的历史问题我半点不知,反正他死了。
吕觉悟放弃原子弹之后打算组装收音机,她买来了电阻和二极管,但忽然又改了主意,觉得修单车更实用,至要警惕的,是收音机容易滑向偷听敌台。
她就决意专攻单车了,工具现成的,就在床底或壁角,一只木做的工具箱,扳手、老虎钳、起子、锤子,她还翻出一盒像猪油一样的名堂,黏糊糊的,闻之有股肥皂味,是她妈妈车间的机械润滑油。
吕觉悟至诚同我讲,她在玉林的表姐讲的,以后知青可能通通扎根农村,冇会再招生招工了,除非有特长。
吕觉悟打定主意,若十年都回不去,她就自己返,在东门口摆只修车摊谋生。
我回到生产队,见高红燕带了只麻袋来,麻袋鼓鼓囊囊散发铁腥味。
她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放在墙角。
不多时,她就在屋檐下拆开了自己那辆单车,车头在东,坐鞍在西,两只轮子重叠靠住柴屋门口,车链像条蛇瘫在地,她拆开滚轴,掏出滚珠,一只只擦净黑垢,又一只只摁入一盒黄油中,她的手是黑腻的,膝头垫了块补丁劳动布。
高红燕打算,她的修车摊子将摆在县二招的斜对面。
泽红铁了心学医,从不改变。
西医没法学,她就学中医。
她跟乡下的一个表哥背汤头歌,还学认中草药,买了一本书。
与潘小银相比,我们起步都迟了,她高一就跟人学杂技,还学武功。
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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