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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稿成,我们即时赶去大队部盖公章,公章盖在稿纸下方,稿子结束处。
我们自己在文末写道:“报道属实,可以采用。”
然后到大队部,从文书处拿来公章盖上,鲜艳的红印一盖上,稿子立即成为庄重的稿子。
我们一刻都不愿耽误,总是在傍晚收工后立马踩车赶去公社邮电所寄稿,趁着夕阳余晖,饿着肚翻过两只山坳。
公社邮电所已经关门了,不过不要紧,门口有一只绿色的邮筒。
投过稿件,民安圩已经散圩了,泥路一地杂乱的稻草和菜叶。
年底,我们都当上了县广播站的“优秀通讯员”
,奖品是一只红色塑封笔记本。
所谓荣誉,是社会秩序的重要构件。
从幼儿园的小红花开始就是。
本以为,这将是荣誉的起点,就像一脚踩中了跳板,会直接蹦到下一只,这第一只跳板是第二只跳板的积累,我以为,既然写了大量通讯稿,又有墙报和排练文艺节目,自己已然做出了成绩,是当然的先进知青。
事实却是相反,我一脚踩空迎来当头一棒。
负面反应超出了我的想象。
本以为,先进知青仅仅事关荣誉,无非是不够风光而已。
未料面团持续发酵,日子变得日月无光。
总是有人暗示,评不上先进,意味着,招生招工都不会获得推荐,长此以往,便真的要在乡下一生一世了。
我终于如梦初醒,优秀通讯员非但不是跳板,反倒是绊脚石,非但不能给前程添砖加瓦,反而会变身为大大的泥坑。
一条分界线划开了插队生涯,我不再写通讯报道。
说实话,我也已经厌烦。
我知道它们是怎样写出来的。
有次大队通知我和郑江葳去开会,说是来了位大记者,要我们提供素材。
人被通知从各生产队赶来,坐满了一屋,正中间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后背对着窗口,整个人轮廓分明,有着一股大地方的阵势。
支书首先讲春耕大忙、上级指示、大家发言……所谓素材,实在是古怪名堂,又如何提供呢?讲咩嘢啰?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人作声。
冷场片刻,唿声间郑江葳讲:“我来讲一点。”
她讲了一点两点三点,记者听着,一言不发,也不点头,亦不笑,并不做笔记。
郑江葳无视大记者的淡漠,镇定地把自己的几点讲完了。
无论谁说什么,大记者一概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他只言未讲。
奉命提供素材的人始终不知讲的有用没用。
我不想回生产队出工,也不想回家,一回家就被大人催着回六感,意思是亡羊补牢犹为未晚,要奋起直追,追谁呢,自然是郑江葳,现在不追,日后就追不上了……
我在大街的骑楼底行来行去,骑楼底暗,不招眼,还有多条楼柱,砖砌的四方柱,用来顶住上面的楼底,你要是望见了谁,又不想让谁望见,你就躲在随便哪条砖柱后。
路过东门口时我望见了文化馆,那两只石狮子不见了,大木门敞开着,推笼还是推在一边。
里中悄无声息,过一只大天井,上几级砖阶,宽敞的厅里有几排报刊架,除《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广西日报》,还有《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居然还有杂志,有《红旗》《朝霞》和《诗刊》,也有《广西文艺》和当地的《玉林文艺》。
阅览厅够得上阔朗,除室隅有个老翁,几无别人。
文化馆的人拿了几张新到的报纸夹入报夹,再背住手在阅览厅逡巡一圈,之后就消失在侧门了。
新到的报纸散发出令人愉悦的油墨香……仍然一个人都没有,极静,我探头踮脚,侧门行入。
里面是只小天井,细长,生满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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